第85章 死訊
「你就是伏波的兒子,伏天成?」
道館靜室中,聞守非看著面前的伏波,開口說道。
靜室中,有安神的檀香裊裊升起。
木架上,擺放著各種丹藥。
聞守非一身白色長衫,領口袖口都有著五老清心齋特製的銀紋。
感受著養神高手的壓力,伏天成有些拘謹的說道,
「回齋主,我是。」
聞守非點頭,手指輕彈,一瓶丹藥飛向伏天成。
「此物乃洗髓丹,可助你洗滌骨髓雜質,踏入煉髓境。此外,長寧街的藥鋪,也交予你打理罷。」
伏天成聞言,臉色大喜,
「多謝齋主。」
「何需感謝,伱幹得不錯,找到個好苗子,下去吧。」
聞守非揮了揮手,示意伏天成離去。
靜室外,伏波一直默默等待著。
此刻見伏天成出來,頓時目光一亮,
「齋主怎麼說?」
伏天成笑吟吟著:「洗髓丹,長寧街的藥鋪。」
「好好好,你這小子,眼光確實不錯!王宅那麼多佃傭,你獨獨看中了李清霖!」
面對父親的讚許,伏天成最開始還有些恍惚。
自己隨便在王宅選的人,怎麼莫名其妙就成長到今天這步,又莫名其妙成了親傳弟子?
最開始,我似乎只是看他練功勤勉,頗合我的脾性罷?
但不知為何,隨著齋主的賞賜,父親的讚許,同門師兄弟們的恭賀,伏天成心中的恍惚漸漸消散。
轉而是某種懷疑。
「莫非,我真是慧眼識珠的伯樂,眼光獨到?「
……
這日,一匹快馬從官道上奔騰而來,煙塵滾滾。
王松身披黑色大氅,整張臉隱藏於陰影下,懷裡抱著一個灰瓮。
氣力灌入胯下駿馬,馬蹄翻飛都要踩出火星子。
王宅已至,王松翻身下馬,駿馬嘶鳴一聲,轟然倒地,七竅流出鮮血。
取出身份令牌,王松徑直入府。
片刻後,王宅議事大廳中,王姥爺看著面前的灰瓮,如遭雷擊,整個人蒼老了幾十歲,癱軟在地,
「你是說,我的羨兒,就剩骨灰在這瓮里了?」
王松沉默了下,壓抑不住心中的悲痛,哽咽道,
「姥爺節哀。劫域入侵,水衡柳出世,少爺為求仙緣,沒有闖過山門的離火罡風……」
王姥爺愣愣的抬頭,
「沒有闖過,那你怎麼闖過了?」
劫域,可火中捉刀,要想離去,要麼有外力對抗整個劫域,將闖入者活生生拽出。
要麼,便是捉到『刀』!
此物都是劫域中較為珍稀、核心的存在,也就是眾人所求的仙緣。
王松聞言,從懷裡取出一個巴掌大,灰撲撲的袋子,袋口有金絲玉線交織,透露著一股莫名的道韻。
「王某獲僥天之幸,沒有強闖山門,而是在山腳休息的階梯後面,撿到了這個……儲物袋。」
儲物袋?!
王姥爺雙目無神的看著這仙家寶物。
「若是姥爺想責罰老奴,老奴自願捨棄儲物袋,讓其化作齏粉!」王松咬牙說道。
猶如是某種至理名言,天道運轉之鐵律。
劫域中帶出的仙緣,一旦斬斷了與捉刀人之間的因果聯繫,便會重新經歷、流淌從古時到現實的這段時間洪流,仙緣大多都會化作齏粉。
王姥爺頹然的揮了揮手,
「何必暴殄天物,你下去吧。」
「那此次拓荒,獲得的其他寶物?」
「你去王昌那裡拿鑰匙,放進武庫吧。」
「是,姥爺節哀。」王松輕聲勸慰道。
王姥爺毫無表情,失神的看著手中灰瓮。
王宅唯一的修仙者,王長生死了二十多年了,近期才找回屍首。
而自己最心疼的兒子,王羨,現在又成了一捧骨灰。
蒼天悠悠,何薄於我!!
王姥爺想著,垂下兩行虎淚。
但畢竟是飽經風雨滄桑,悲痛中,王姥爺卻想到了王宅的後繼薪火之事。
一張張稚嫩的面容掠過腦海,最終,定格在一個滿頭捲髮,勇猛魁梧的少年臉上。
「猛兒?」
王姥爺漸漸收斂情緒,沉吟片刻,突然喚來王昌管事,
「羨兒去營地的那天晚上,可還有其他人求得仙緣,或者逃離了擴張的劫域?」
王昌回憶片刻,道,
「有的,當時並非所有人都進了劫域,包括駐守的巡衛、弓手,聘請的武師,額,對了,還有幾支奉命執行暗令的隊伍,也有人逃了出來。」
「把所有人都找回來,細細盤問當夜之事,王松說羨兒是死在求仙路上,我信。
但我不能僅信他一人之言。」
「是!「
王昌立刻奉命離開議事廳。
但沒過一會,王昌又腳步匆匆,滿臉為難的走了回來,
「姥爺,有件事,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姥爺目光冷冽,
「你再多說一句廢話,就告老返鄉吧。」
王昌身體一顫,立刻回道,
「姥爺,需要盤問的人員名單已經出來了,其他人也就罷了,畢竟只是盤問,也無傷大雅。但其中,有個人,我卻拿不定主意……」
王昌抬頭,看了看王姥爺的臉色,這才繼續說道,
「是李清霖,他月前離府後,不知怎的,先是成了一名掌旗提刑,後又拜入五老清心齋,成了聞守非的親傳弟子。
這消息,最近都在外城傳瘋了!」
「姥爺你也知道,聞守非這人有些特殊,是養神高手不說,還是個護短狠辣的主兒,連余大家的面子都不給,若是貿然盤問李清霖,怕是……」
王姥爺的手掌,悄然抓緊了扶手,五根大筋暴突,手指甚至攥進了木頭中。
他的臉,越來越平靜,接近死寂。
有種暴風雨前的寧靜。
身為王家家主,他自然要比常人更加分析利弊,甚至要刨除一切情感的影響。
現在,動李清霖,太不值當。
等。
等他落入低谷、等他露出破綻……
「我知曉了,那就暫且不動他吧。」
「你去辦事吧。」
王昌點頭,緩緩退下。
而另一邊,
王松奉命取了鑰匙,在下人的帶路下,一路穿過長亭水榭,來到一處用斷龍石封閉的寶庫前。
取出鑰匙,核對身份,王松點亮火把,沿著幽幽的石甬道,走入王家寶庫。
沿途,各種百年靈芝、深山血竭安靜的放於特製木盒中,連黃芽丹、洗髓丹這等破境秘藥,都不乏身影。
牆壁上,掛著鉞、戟、殳、鞭、鐧等各種百鍛武器,散發著鋒利幽光。
而王松對此卻視若罔聞,將儲物袋中的寶物取出,放入寶庫後,無聲無息間,取下某個角落中,一塊質地光滑的銅鏡。
一絲絲細長如蛛網的紋路,詭異的從王松眼底爬過,占據了他的全部瞳孔。
手指舞動成特定的訣印,氣血透過指尖,或輕或重的點於銅鏡表面。
於是,一行行字跡浮現。
王鬆快速看過字跡。
「索要物資……背後的妖聖……共謀大事……」
「韋良,之所以要追殺李清霖,莫非,便是與此事有關?」
王松眼底的蛛網紋路一閃一亮,繼而快速消失。
王松臉色如常,放回銅鏡,袖尾一掃,櫃中一對皎白如雪的腳鐲悄然消失。
他離開寶庫,回到住所,幽居數日。
之後,便在某個平常的一天,領了個外出公幹的任務,悄然離開王宅。
朝外城而去。
……
成為五老清心齋親傳弟子後數日,李清霖預想中的種種麻煩都沒發生。
諸如羽宗、山宗、典宗有人不開眼前來挑釁、其他道館來踢館指名道姓要挑戰李清霖、武侯景的跟班、家人、交好師長前來報仇……
這些事更是連影子都沒看到。
李清霖每日平靜的練武、去五老清心齋請教諸位武師、與同門比斗、拜託蘭玉把庫房中的種種藥材製作成藥浴,給家人強身健體……
日子過得充實而安然,唯一的不足,估計就是李清清這個傢伙了。
接二連三被數家書院退學回來,夫子親自讓他去領人。
卻是李清清在書院學堂中,整日不讀書,反而以低價兜售著什麼糖果零食,活脫脫開了個小賣部!
甚至聽人說,她都開始涉足宣紙、毛筆、硯石這等高檔領域了!
「說!這些東西你從哪裡搞來的!」
李清霖滿臉冷凜,目光陰沉的看著李清清。
李清清一身紅色的薄襖,整個人無比的乖巧,老老實實站在原地。
「是這條街末尾,右手巷子裡的劉貨郎給我的,說大哥你成了有本事的,有名氣,他就跟我合作,我出銷路,他出貨源,然後九一分成。」
李清霖眉頭一擰:「你一他九?」
李清清頓時鼻子眉毛皺在一起,脖子朝後一縮,有些詫異的看了李清霖一眼,
「當前是我九他一啊!我又不傻!」
李清霖聞言,氣急而笑,狠狠給了李清清兩個腦瓜崩,痛得李清清腦瓜子嗡嗡的,這才道,
「日後若還有類似的事找你,得提前給我說,知道嗎?」
「知道了大哥。」李清清有些委屈。
李清霖無奈的回到北屋,推開窗,窗外翠竹垂下綠條,落到窗前。
他取出酸枝木,狠狠吸了一口,勉強壓下心中怒火。
「隨著我的聲名鵲起,日後,像這種事不會少。」
李清霖的目光逐漸變得深邃起來。
人生在世,除非是孤家寡人且沒有任何欲望,否則都是有破綻、有弱點的。
而此時,李賢氏、李清鏡、李清清三人,便是他的軟肋。
有了軟肋,便會受人威脅,無法隨心所欲,猶如戴上了枷鎖腳銬,走得慢了,還要被掠食者罵一句為何不奮鬥不向上!
但幸好,只要李清霖夠強,一路橫衝直撞撕毀一切擋路者,他的家人便會越安全。
到時候,攻守之勢異也,反而該輪到他的仇敵擔憂了,生怕李家一家子出什麼意外,打破枷鎖腳銬,徹底放出了李清霖心中的野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