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吃牯髒
入春的荒野,雜草密布,荊棘都有人高。
淡淡陽光從濃密的樹葉縫隙中投下,落到荒野中趕路的李清霖一行人身上。
從王府離開後,文鐵心帶領眾人兜了個圈子,從東門出城,快馬趕路,中途搭上了甲車泥龍,再換裝易容下了官道。
此時,趕了大半天路,文鐵心打開地圖分辨了下,發現距離涿光山已經不遠了。
六人的隊伍中,李清霖稍稍落在最後面,身上大包小包的,連脖子上都掛著布袋。
粗略估計有一兩百斤重,還不加自己的斬首刀和弓箭。
眾人雖然是急行軍,但估摸著也要在荒野中待上四五日。
每日的吃食、紮營所用的地毯、驅蟲驅蛇的雄黃、甚至還有開山所用的黑火藥……
武師雖然筋骨強健,哪怕幾日不眠也無大礙。
但在這荒野茂林中潛行,精神高度集中,還要出手斬殺有些不長眼的猛獸。
自然對後勤就無比重視,甚至還要分出部分心思在李清霖身上。
也是這時,李清霖才隱隱覺得,這面冷嘴狠的文鐵心,似乎並非是她表現的那麼絕情。
「刀子嘴豆腐心的御姐屬性?」李清霖默默嘀咕了句。
常遇仁身影如鬼魅,迅速攀越上十餘丈的盤虬大樹,取下鐵胎弓,目光如鷹,朝四周逡巡。
突然,常遇仁目光一凝,似乎看到了什麼,從樹上躍下。
「斜前方兩百丈的距離,有一間廟宇,大殿神龕都很完整。」
文鐵心聞言,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大姜不興神鬼之說,也無修建廟宇的習慣。
如今能在荒野乃至劫域看到的廟宇,大多是前朝遺蹟。
最關鍵的是,地圖上可未曾標明,那個方向有什麼廟宇!
夜宿破廟這等事,根本不可能發生。
「退,退至剛才那個半山腰!」文鐵心命令道。
眾人沒有絲毫猶豫,掉頭就走,沒有絲毫探究廟宇的念頭。
行至山腰,一行人找了個坦地。
月亮逐漸高懸,素冷光芒灑下,大地一片慘白。
李清霖解下行囊,取出乾糧和地毯,每個人分發了下去。
「謝謝。」
蘭玉接過乾糧,小聲呢喃了句,宛如蚊子叫聲,李清霖差點都沒聽清。
「我聽伏兄說過你,天資不錯。這幾日遇到事,莫要莽撞,躲到我們身後即可。」
鄧冬接過地毯,給自己鋪上,笑呵呵的拍了下李清霖的肩膀。
「額,多謝鄧叔。」
鄧冬出身一間下乘武館白雲道館,跟伏天成是鄰居,見過幾次伏天成給李清霖開小灶。
而在不遠處,
常遇仁的視線在李清霖背後的長弓停留許久,尤其是注意到弓弦、弓身有被細心保養的痕跡,不由默默點頭。
但轉而他又注意到,李清霖雙手皮膚光滑細嫩,沒有半點長久拉弓帶來的死繭。
心中不由又有些疑惑。
「這人究竟是銀槍蠟燭頭,還是真有箭術在身?」
但想著畢竟是一個隊伍的,沒必要故意試探得罪,他也就壓下心中疑惑。
眾人吃著東西,或坐或躺在乾燥柔軟的毛毯上,快速恢復著體力。
沒有派誰守夜一說,眾人都是臨時抽調在一起的武師,或多或少對彼此都不放心。
淺睡,則足以恢復精力了。
時間流逝,
已至深夜。
星光隱蔽,夜色籠罩下,荒野格外陰森死寂。
偶爾傳來三兩聲急促的猿啼。
不知何時,從山巔的那座破廟中,隱隱傳來了熱鬧的人聲。
李清霖猛地睜開眼,翻身而起,手中握住斬首刀。
而文鐵心等人也幾乎是同時反應過來,朝廟宇的方向看去。
便見,一簇簇火把陡然冒起,火把下一位位披銀戴冠的人,踩著古怪的鼓舞,抬著一頭頭開膛破肚的豬牛。
而這些牲畜的肝、肺、心、肚、腸,更是單獨用花盤托起,宛如某種珍貴的祭品。
火把連匯成蛇,彎彎曲曲的朝廟宇而去。
廟宇中,神龕上,一名祭祀身披經文袈裟,咿咿呀呀的唱著悼文。
一股詭異的冰冷感,浮現在每個人的心頭。
「是大劼時期,苗疆幕府一帶的吃牯髒。」
蘭玉脆生生的聲音傳來,她的目光有些顫抖,
「他們相信,用三牲五畜為祭品,舉行招龍儀式,能定住大劼龍脈,讓劫域無法侵入。
但據史書記載,苗疆幕府早就淪為劫域了。他們也真的召出了一頭龍,可是,是無首妖龍,吞食了整個苗疆幕府,飛入劫域之中。」
蘭玉的聲音落入李清霖耳中。
讓他生出一股荒誕而古怪的感覺。
千萬年前的歷史舊影,居然如此清晰的在眼前呈現。
他看著山巔廟宇,不由猜想,若是踏足那片劫域,是否真的會再次穿越千萬載,回到大劼?
文鐵心聞言,借著月色看了下地圖,語氣有些凝重,
「這地圖,該更新了。荒野之中又冒出一塊劫域!雖然面積不大,但若是不慎闖入……」
正說著,文鐵心突然拔刀橫眉,低喝一聲,
「有東西過來了!」
窸窸窣窣的草叢中,荒涼的山道上,烏雲遮擋住月兔,讓眾人的視野霎時一黯!
繼而一個披著大紅色袈裟的人形生物,猛地從破廟的方向,山頂躍下!
袈裟在空中颯颯飛揚,凌厲的風浪如刀,割斷數不清的草木。
袈裟?!
眾人看著這幕,面露驚駭之色。
李清霖朝那廟宇內部看去,便見那神龕上的祭祀不見了!
千萬年前的古人,離開了劫域,到現實了?
一股寒意,一寸寸、一截截從李清霖的尾巴骨向上蔓延。
「古人又如何?鄧冬、常遇仁給我掠陣,其餘人退!」
文鐵心目露狠辣殺機,邁出一步,渾身氣血燃燒,手中點蒼刀如一條銀龍破空而出,點亮黑幕,一刀斬下!
袈裟表面的經文稍稍亮起金光,但轉瞬之間,便連帶著袈裟內生靈,被嘩啦啦劈成兩截,內臟在空中被撕成碎片。
屍體落下,居然是一隻黑熊。
看著這幕,本來橫刀在前,甚至做好了暴露實力,力挽狂瀾的李清霖,沉默的放下斬首刀。
黑熊?
披著袈裟?
見到這幅場景,眾人也有些意外。
文鐵心向前幾步,分辨了下,道:「這黑熊是我們這兒的。看樣子是誤入了劫域,卻走了大運偷了袈裟回來。
可惜遇到了我,否則,他日又是一隻妖獸!」
李清霖聞言,這才覺得這隻熊瞎子有些眼熟,好像正是被碧玉元蟾奪取『良宅』,驅離故土的那隻。
「嘶……日後定不能手軟了,差點自己就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了。」
李清霖心中暗道。
而那被偷來的袈裟,在黑熊徹底斃命後,似乎在短時間內經歷了上千萬年的時間流逝,顏色快速黯淡下來,最終更是化作一抔飛灰。
對此,眾人似乎習以為常了。
「繼續休息吧,明日還要早起。」
此事終了,文鐵心吩咐眾人。
李清霖負責打掃戰場,掩埋熊屍,用特製的粉末除掉原地的血腥味,又用手指摸了摸袈裟的粉末,目光變幻。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目光看向山巔的廟宇。
便見那片微縮劫域之中,吃牯髒的儀式又在重複上演,一根根火把突兀的又出現在原地。
而在廟宇中,那位祭祀不再身披經文袈裟,而是穿著一件普通的祭衣。
「一小段被困在劫域的歷史,時間會一直循環?而且似乎還會自動修正……」
李清霖默默想著,回到地毯上。
但還不待他休息,一路上都沉默寡言,存在感很低的江學才,卻如一隻老鼠般,悄悄摸到了李清霖身邊。
江學才眼睛中露出狡黠的精光,搓了搓手,有些討好的對李清霖說道,
「小哥,我能摸摸你的大寶貝嗎?」
李清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