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殘念

  並沒有在人間久留，依文潔琳很快就離開了。對於諾的存在以及自己的突發奇想，她還是打算先找人商議一二。

  所以她沒有給出更多的指示，只是留下了指引方向的星盤。命運的星光會指引人類找到最合適的地方，而這段時間內，就是她研究到底要怎麼建立一個教會的時間。

  既然要傳播主的名號，那就需要有文字，有經典，有規章，她要告訴這些人類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可對於這些事情，依文潔琳顯然不怎麼擅長。

  來的突然，走的也突然，看著天使消失的地方，諾的手中捧起星盤。在它的中心，一抹淡淡的星光縈繞不散，徑直指向東南的方向。

  「除主之外，皆是偽神嗎」

  依文潔琳的話，還是給尚處於蒙昧階段的原始泛信仰帶來了巨大的衝擊。在過去，神王雖然高於眾神，但互相間並沒有那麼強烈的從屬關係，神明間至少在名義上是自治的。

  可現在，突如其來的『一神論』卻並非如此。服從主的，也只是天使，不服從的，就是偽神。這種言論在信仰上的概念，就如同分封與大一統在世俗上的轉變，似乎既讓人感到震撼，又有一種必然感。

  不過諾還是很快接受了這一說法。他既然已經決定用餘生傳播主的聖名，那自然要把主放在唯一且至高的位置上。

  「柯恩閣下，你的來歷可真是讓我感到意外。」

  長吐一口氣，諾看向一旁的柯恩。

  被造的第一個人類無論怎麼想，柯恩的身份都很引人遐思。

  「很抱歉，但請相信，我不是有意隱瞞的，只是我不知道奧林匹斯諸神對我這個倖存者的態度如何。現在看，我的擔憂也應驗了。」

  搖搖頭，聽了依文潔琳的話，柯恩在震驚之餘，大概也明白了她對自己的態度為何如此了。

  如果說曾經入夢的黃金人王只是一個虔誠的信徒，那現在的柯恩無疑有了自己的信念。他會思考，會質疑，會選擇，雖然這並不代表他就不會再信仰神明，但這顯然不符合天使的信仰觀。

  不過柯恩依舊很感謝她，無論出於什麼目的，【文明石板】令三個時代的人類受益，也從神性碎片的侵蝕中拯救了他。而且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被要求為此付出過什麼。

  「不說這些了，諾，我答應你，之後我們一路同行。在路上，我可以慢慢給你講講屬於我的故事，不僅如此，我還有很多東西可以教給你們。」

  「諸神轉述給青銅人類的知識都源自黃金時代，但實際上，他們轉述的並不完全。」

  柯恩沉聲說道，這個世界上沒人比他更了解【文明石板】中傳下的知識，甚至有一些黃金人類用不到的內容，至今還存放在柯恩的腦海中。

  他打算把這些都教給諾，幫助他們建立屬於自己的城市，他還打算把自己研究出的一些東西教給他們，不僅是他鍛鍊體魄的方法，還有柯恩對神性碎片的研究。

  這些年來，那些一路上被封存進金製品中的碎片漸漸也讓他摸到了些門路，柯恩發現，依照力量的強弱，這種碎片似乎也是有等級劃分的。

  越是低級的，那種對精神的衝擊也就越弱，不是每一個碎片都會帶來和他本人融合的那道一樣，蘊含著凡物近乎無法抵擋的衝擊的。在柯恩融合的那道碎片之下，就存在著五個層次不同的等級，而最弱的那一種，雖然力量並不強大，但在柯恩的估量中，只要是意志堅定的人類，就能安全接納它的存在。

  有了它們的幫助，諾帶領的這些人們也能更好的渡過路上的災難。不然光靠柯恩一個人，是不可能保護好他們所有的。

  「是嗎，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柯恩閣下，事實上對於這些舊時代的故事，我早就很感興趣了。」

  有些高興，諾同樣拿起一根茴香枝，從聖火中引來一道火焰。只是說起舊時代的故事，他的神色又有些惋惜。

  「災難啊之前我聽說，有一個叫安德的人善於表演戲劇，他可以用木偶描繪出過去的事情。可惜我沒能找到他，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從洪水中存活下來。」

  嘆了口氣諾不再沉湎於這些，他轉過身，看向周圍的人群。

  天使的降臨讓人們的精神振奮了許多，尤其是她還給人們指出了前進的方向。在災難過後，希望才是最能鼓舞信心的東西。

  站在他們面前，諾高舉聖火。

  「既然主的使者為我們指引了方向，那我們也不該再留在這裡。現在，尋找洪水中遺留的東西，希望三次季節輪轉前，我們能到達那裡。」

  「在那裡，我們將擁有在主的庇護下，獨屬於我們的國度。」

  ······

  靈界。

  從人間回返，穿過三層屏障，步入萬靈界中依文潔琳來到了輪迴之井的旁邊。

  雖然只出去了不久的一段時間，但她已經察覺到，這一層界面與過去的不同。那原本遍布界面的時空通道一一被關閉了，從此，第四層靈界不再歡迎其他層面的訪客。

  只有那延伸至冥界的遺忘之河上面，還不斷有著靈魂被送到這裡來。然而它只進不出，如果有人試圖通過它來潛入萬靈界，就算能抵擋遺忘的力量，恐怕也再難返回外界。

  因為順流而下，只會受到遺忘之河力量本能的侵蝕，但逆流而上，卻是在挑釁這條冥河本身。

  「殿下？」

  正準備和萊安娜詳說今天發生的事情，依文潔琳的目光掃過四周。可她不僅沒能找到萊安娜，反而在輪迴之井旁邊，她意外的看到了萊恩的身影。

  此時，萊恩正站在高大的井壁上，看著那龐大如同一片內海的井面。

  生與死的力量在裡面循環往復，追逐旋轉，每時每刻，都有靈魂投入其中，又有靈魂順著冥冥中的通道離去。

  就像偷偷做壞事被人發現的小姑娘，依文潔琳不由緊張了一下，連背後潔白的羽翼都收攏了起來。猶豫了一下，她緩步走到萊恩身側，輕聲問候道：

  「殿下，之前沒能看守好輪迴之井，是我的失責。」

  「如果只是這件事，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隨口說道，萊恩轉過身。在他身前，依文潔琳嫻靜的站在那，如果光看眼前這一幕，恐怕根本想像不出，她剛剛還在凡人面前說出那等話來。

  不過萊恩並不在意她如何稱讚自己，事實上，青銅人類寫給奧林匹斯諸神原始的讚歌中也不乏誇張的敘述，他自然也沒有故意拒絕的必要。只是相比起這些，真正引起萊恩注意的，反而是諾正要做的事情。

  「你要建立一個教會？」

  神色莫名，萊恩突然問道。

  「啊殿下，我只是，我是為您建立的——」

  有些慌張的解釋了一句，可看著萊恩的微笑，依文潔琳又安靜下來。

  她不知道萊恩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對於外界的信仰，他似乎一直抱著視而不見的態度。不過現在看，這至少不是反對。

  「你想要建立教會，那你有沒有想過，要如何經營它，依靠單純的力量嗎？」

  並沒有贊同或斥責，萊恩像是隨口問道。

  「不，殿下，我打算讓那個人類自己處理，而我則在他遇到困難的時候給予幫助。」

  出乎意料的，依文潔琳似乎經過了深思熟慮，她確實給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且，為了杜絕那些偽神曾經犯下的錯誤，我想到了一個保證信仰的方式。我將藉助【魔網】的存在，賜給凡人可以在人間使用的力量，而取決這力量強弱的，就是他們的信仰。」

  「無信的，將永遠是人類的底層，信仰虔誠的，才能站到高處，這樣一來，那些偽神犯下的錯誤，就不會再次發生了。」

  微微抬頭看向萊恩，依文潔琳似乎想要得到一個回應，而萊恩也順勢點了點頭。一開始，對於教會，他也沒想出要用來做什麼，可隨著依文潔琳的描述他突然又有了些想法。

  也許很多事情，讓人來做，確實比神要好的多。

  「那就去吧，按照伱自己的想法。」

  笑了笑，萊恩重新看回輪迴之井的井面。

  透過二色交雜的井水，他仿佛在看著什麼別的東西。

  「無論成功還是失敗，既然開始了，那就堅持下去。我想對你們來說，這應該也是一段特別的經歷。」

  不管有沒有用處，有一個教會或許也是好的。萊恩自己不在乎那些額外的信仰，可這不代表天使們就不需要。

  而且隱約間，萊恩也有一個猜測。或許某些象徵的構築，不僅在於世界，也在於生靈。

  ······

  洪水過後，青銅人類就如同被遺忘了。

  奧林匹斯山上，除了赫斯提亞感覺到了那隱約傳來的信仰之力，其他諸神早就已經不再關注他們的存在，而是把精力放到了其他的地方。

  經過一番激烈的爭論後，帶著或是滿意，或是不甘的表情，這場聚會戛然而止。眾神早已忘記了這本是給美神準備的宴會，他們紛紛離去，回到自己在神山上的宮殿中。

  最近輪番的變故太過緊促，也太過激烈，將來很長一段時間，諸神恐怕都會安穩下來。

  空曠的大殿內，很快就只剩下了宙斯和赫拉。宮殿內顯得分外冷清，侍立的寧芙也早就退去，看著那依舊破損的大門，神王靠坐在寶座上，把玩著手中的權杖。

  「怎麼，你灰心喪氣了？」

  像是在冷嘲熱諷，金座上，赫拉突然說道。

  「灰心如果就一直這樣下去，我可能真的會失去信心吧。」

  手指敲擊權杖上的寶石，那分別象徵著天地海的權柄。在克洛諾斯的時代，這杆權杖曾短暫的因為它的主人而具備非凡的力量，可現在，它又回歸初始。

  這似乎正喻示著他的王權，除了名義以外，還什麼都沒有，只有在那些弱小的神靈面前，自己才能展露一下神王的威風。即便他是宙斯，如果面對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挫折，那原本的豪情壯志也只會被磨損。可正因為他是宙斯，他才不會允許這一幕發生在現實中。

  他忌憚自己的孩子，忌憚那『超越父親』的命運，所以他根本不給他誕生的機會。而現在，既然他已經可以望見沿著目前道路走下去的後果，那麼哪怕要面對未知的危險，他也不會允許一切就這樣一成不變。

  一旁，赫拉狀似嘲弄似的笑了一聲，但眼神卻平靜下來。

  「呵，這就是神王嗎，我是不是該誇你——百折不撓？」

  帶著冷笑，赫拉從金座上站起。她不知道自己和宙斯究竟還有多少感情，但作為天后，神王的榮光有她的一半。雖然不知道宙斯的信心從何而來，但既然感受到了他一如往昔的意志，赫拉也就不再為此費心。

  而在她身後，宙斯沒有還口，他默默的注視著自己的姐姐跨過大門，然後伴隨著一聲震響，門戶合攏，擋住了外間的光明。

  「來吧，就讓我看看，作為天命的神王，等待我的究竟是什麼。」

  良久，太陽車沒入西垂，夜色籠罩了大地，消無聲息間，宙斯的身影消失不見。

  當他再一次出現的時候，他的右手上已經握著自己的【雷霆之箭】，站在了奧林匹斯的山腹之中。

  作為群山之神烏瑞亞身軀所化的山峰，奧林匹斯山中本來是沒有空洞的。然而直到宙斯順著那冥冥中的感應來到這裡，他才驚訝的發現，這裡竟不知何時出現了這樣一處地方。

  「不，這是，空間的重迭。」

  仔細觀察，宙斯看出了內里的奧秘。並非這裡多出了一片空間，而是有另一處空間和這裡交迭在了一起。

  在沒有踏入進去前，他能看到的就只是一個山中的空洞，而真的踏入進去，沒人知道裡面有什麼。

  「呼——」

  吐出一口氣，不再遲疑，宙斯一步邁出。

  下一刻，伴隨著時空的扭曲，他的身影也消失不見。

  ······

  「嘩啦啦——」

  意識有些模糊，像是宿醉方醒的感覺，感知中一片黑暗。不過隨著漸漸清醒，宙斯感覺到，自己現在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他好像在移動，但又絕非主觀的控制自己的身體在行走。他的身體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在自發的做著什麼事情。他沒有視覺，

  精神開始凝聚，隨著意識的回歸，宙斯終於『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周圍的一切。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個原始而陌生的世界。

  「這是？」

  四周是高大的古樹，林間長滿各色花朵。神異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還有飛鳥在天空飛過。

  這是一片原始的叢林，如同宙斯還沒有見過的，卡俄斯上個紀元早期奧迪爾斯山附近的環境。它們是原始的植株衍生出來的次生品，雖然不具備神性，但也是凡物眼中難得一見的寶物。

  然而這一切都只是點綴，在『宙斯』此刻的眼中根沒有它們的位置。視線的盡頭，一道仿佛連接天地的巨大黑影占據了所有，它散發著強大的生機，又像是萬物的源頭。

  『尤克特拉希爾』，這是它的真名。不知道為什麼，當看到它的那一刻，這個名字就自動從宙斯的腦海中冒出。

  這不是什麼『見到即知道』的力量，更像是腦海中本就有這個概念，而現在，他『想起來』了。

  震驚又有些惶恐，宙斯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他又為何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了。然而就在這時，他發現自己突然開口了。

  「傳聞中的智慧之泉希望能夠得償所願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神王的【雷霆】已經不見，他的手中正握著一把沒有見過的武器。他遙望著巨大的神木，一步一步的向那裡走去。

  而此刻，感知著外界的一切，宙斯也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

  這並不是真實的世界，而是介乎真假之間的地方。這裡，是某位觸及偉大者，所遺留下最後的殘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