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楠的話才一說出口，這頭的鄧老闆就知道這位絕對行家中的行家，因為除了他自個和其愛人，任何人不知道他是在豫省南陽進的貨，對外都是宣傳走了滇省瑞麗。

能分清翡翠同南陽玉的人本就不多，更沒幾個外人知道中原玉都南陽有加工大量翡翠，但瑞麗可真沒幾件南陽玉。

從鋪的貨上看出進貨渠道，不是行家，那是什麼？

這邊鄧老闆立刻道：「謝謝張老闆！我馬上託人去問問鵬城那邊的價格，謝謝...」

是要謝謝，有時候一個點子、消息，對生意人而言就是大大的商機！當局者迷，本就是做這生意的，經過這一點撥，這位腦子裡一轉就明白這生意不得了！

在馬克思《資本論》第二十四章「所謂原始積累」第七節中的註釋中，有這樣一段話：「...一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會非常膽壯起來。

只要有10％的利潤，它就會到處被人使用；有20％，就會活潑起來；有50％，就會引起積極的冒險；有100％，就會使人不顧一切法律；有300％，就會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絞首的危險...」

要是按照張楠的點撥，這位從豫省往鵬城倒騰，短時間內的純利潤百分百會超過50%，運氣好、省一點甚至都能到100%，正當生意中的暴利！

人家買東西，高興了，隨便點撥你一下，這妥妥的是大人情。

這家珠寶行內再無張楠感興趣的東西，西邊隔壁是兩家服裝店，之後又是家珠寶行，不過看過之後發現裡頭賣的新東西不多，舊貨倒是不少。

這位店老闆在店門頭上架個「珠寶行」的招牌，大概是為了趕時髦:個人感覺，這家店還不如掛個「古董行」的招牌來的合適。

這位店老闆看著面生，店裡貨物也沒張楠特別感興趣的，不過既然進來了，還是照顧了人家生意——500塊買了只挺不錯的清早期和田玉手鐲。

鐲子把玩了一會就隨手給了林明，這就走出店門。

這時看到一位略胖、中等個子、30多歲的男子略顯匆匆地從街道一頭走了過來，這人張楠認得，兩輩子加起來算不得朋友，但也是熟人。

「哦，我們鐵軍老闆居然在家，難得！」

邊上的人一聽這話，不少注意力都轉到了來者身上，之前開店的鄧老闆都主動同來人打了個招呼。

之前張楠稱呼別人「老闆」，不過是按照這年月的習慣使然，而這位走來的鐵軍老闆，可真的是貨真價實、如假沒得換的有錢人！

附近那家「剡縣銀樓」就是這位鐵軍老闆的產業，還是其產業中最不起眼的一處。

他有多少錢？

如今是93年，據張楠所知至少好幾千萬人民幣，都是這位還不到35歲的年輕款爺實實在在靠自己的本事打拚出來的！

上輩子那會，鐵軍老闆雖不是全華夏級別的頂級富豪，但二三十億的產業還是有的，他的創業史在那會看來就是個不大不小的傳奇。

至於現在，如果張楠沒重生這一會，鐵軍老闆就是剡縣超級牛人，幾乎都不用之一。

鐵軍老闆同張楠是本家，剡縣人，在行里被人稱為「華夏翡翠大王」，「張鐵軍」的牌子在翡翠行業內不要太牛叉！

這位15歲開始就到銅匠鋪學藝，近20年前「江湖人稱小銅匠」，店鋪就在張楠外婆家的公社所在大村的村口。

18歲學藝滿師，這速度很了不得，當年可謂是銅匠學徒中的翹楚。

70年代後期開始，不單單店裡守等生意，還走鎮過村攬活的年輕張銅匠發現，到鄉下淘寶的古董商突然冒出來不少，後來從周邊縣市都有不少人來收購「破舊」的東西，給的價格還不低。

那些人還老問他有沒有老銀首飾、銀元、老金戒指啥的出售。

這些事觸動了張鐵軍的神經，那時候的銅匠也兼帶加工金銀，比如袁大頭化掉打成手鐲，偶爾甚至還有加工金首飾的活，算是半個行里人。

「老百姓隨意將銀元加工成首飾，那些人為什麼要買銀元...

那些破爛難道很值錢？...」

沒人會解答他心中的疑問，這位腦子靈活，沒人教，那就自己想辦法搞明白。

縣城裡的情況沒法完全解答他的疑問，十八九歲的張鐵軍乾脆抽時間買了張車票，到會稽城裡探探行情、了解內勤。

不看不知道、不探不清楚，在城裡一圈下來，搞明白原來鄉下的那些「破舊貨」到了會稽的古董商人手裡，賣出的價格比收購價高出幾倍、幾十倍，甚至上百倍的都有！

年輕有闖勁，張鐵軍乾脆擱下了自個初創的銅匠鋪，干起了舊器收購生意。

農民家裡的玉鐲、老貴金屬手鐲、頭簮、佛珠、耳環、戒指、玉片...都成了張鐵軍的收購物。

這一干，就是整整8年！

70年代末直到80年代中期，普遍意義上而言，倒騰什麼古玩最賺錢？

不是張楠在桂省幾十、上百斤收購的銀元，更不是瓷器，而是老玉器、舊翡翠！

一個小物件幾塊錢，甚至幾毛錢收，幾百塊賣出不是天方夜譚。

就這八年，張鐵軍靠著最基層的「踏地、掏老宅子」的生活，走出，並完成了最初步的原始積累。

當然，就算在85年那會，他兜里是有些錢了，還是會被人看作是個不務正業的農村「踏地撈」，可沒多少社會地位。

在計劃經濟的大環境下，那會的他還是個不怎麼受待見的小商人。

是金子總會發光，但這需要機遇和膽識，還有運氣！

就在剡縣人民中有些走出去，主要開始闖粵省鵬城時，一次很偶然的機會，張鐵軍從一個朋友那聽到這麼件事:華夏滇省瑞麗的邊貿市場開放了，緬甸人不少跑這邊賣起了石頭。

什麼石頭？

只會是翡翠！

這時他已經同翡翠、玉石打了8年交道，預感到了其中商機，天馬行空一般想出個大膽的念頭——找有技術的人合夥開廠，一邊去瑞麗買翡翠原料，這頭自己設計、自己加工，再銷到大城市去。

銅匠出身，還是非常聰明的銅匠，張鐵軍懂藝術設計、構思的。

說干就干，不到一個月，他就在蘇南整出個珠寶加工廠，選那地方，因為那裡是江南地區傳統的玉石加工地。

很快又在滬上找到了銷路，為滬上的幾家金銀首飾廠，還有為幾家大的黃金珠寶店生產大量的翡翠飾品。

至於原料，他自己去瑞麗採購，不僅選，還得賭！

不是賭錢，是賭石。

張銅匠不僅腦子活，運氣還一貫不錯，不然賭石這一關就夠嗆。

原料、加工、銷路三解決，發了！

以60天為一周期，張鐵軍的珠寶廠每個周期的利潤增值居然是投資的兩倍，堪稱匪夷所思！

不說今年，去年，也就是92年，鐵軍老闆的個人資產就至少達到三、四千萬。

對於這樣完全靠自己本事打拚出來的人物，張楠叫人家一聲「鐵軍老闆」，就算自己是世界第一富豪，也一點也不掉價。

挺佩服人家，那位可不是什麼穿越分子，沒金手指的。

張楠多看了人家幾眼，這時張鐵軍走了過來，用一口子地道的剡縣方言同張楠打招呼，之前他聽到了張楠說的那段「鐵軍老闆來了」的。

很熱情的請張楠去邊上的剡縣銀樓坐坐，這邊沒拒絕，兩人說說笑笑，這就去人家受剡縣政府邀請而開的這家「現代意義上」的銀樓、珠寶行。

店鋪挺大，裝修不錯，櫃檯內不單單有「以小博大」的翡翠、玉器，還有大量的黃金、白銀製品，這才是硬實力。

沒點足夠財力，鋪不起黃金。

不過張楠知道，這家銀樓別看著光鮮，其實也開不了多少年，和邊上鄧老闆的珠寶行一樣，再過個兩三年就會成個虧錢貨。

在社會挺過下崗潮、老百姓沒啥錢的鎮痛之前，小地方的一切珠寶、金銀首飾行生意都是浮雲！

聊天、喝茶、抽煙，兩人年紀也就差了七八歲，都是一定意義上的有錢人，又同是十多歲出來打拚，還是很有些共同語言的。

聊了會，張楠問道:「鐵軍，你要大規模進軍滬上市場？」

這是張楠從對方話里聽出來的，也是上輩子的記憶在起作用。

銷路本就在滬上，這是要進軍終端市場！

「剛開始，去年就在老城隍廟那盤了個店鋪，不大，不到兩百個平方。

老給人做供應商，這下去不是個辦法，你也知道，珠寶這一行，資源方和終端都是利潤大頭...」

兩人這會雖不是特別熟，但都一個地方的人，要是上查個幾代，甚至能繞成親戚也挺正常。

這會兩人說話不用太過拘謹，犯不著，再說了，這張鐵軍也沒啥求著、靠著張楠的地方不是。

張楠也喜歡同這位長得一臉富態，才30掛零的人聊天，和他閑聊，就感覺是同一位彌勒佛在說話，總給人一臉和氣的感覺，很舒服。

張楠聽他說完，道：「滬上的市場不得了，用不了幾年，全世界的有錢華人都會在那買東西。

要做，那就做大，最好把整個老城隍廟都給盤下來。」

鐵軍老闆聽到這一愣，但極快反應過來，半開玩笑道：「我說阿楠，我可聽說了，其他的不說，你才是華夏和田玉王，老家倉庫里的高等級籽料庫存比玉龍河裡的儲量都多。

還有象牙和犀角，全國工藝品廠庫存加起來都沒你的十分之一。

我說，這個...我和你姐、姐夫都算半個熟人。

學銅匠那會，咱和你外婆家的人也都挺熟悉的，這外婆、奶奶、大姐、叔叔伯伯的可沒少喊，你這超級大老闆可得給我留條活路！」

只能叫阿楠，不然叫張老闆、張先生的都彆扭，誰讓他也姓張呢。

張鐵軍為啥這麼說？

盤下滬上老城隍廟，他這會可沒這事實力，只能做夢的時候想想，但張楠有呀！

要是眼前這位真心血來潮，腦子一熱讓人去辦這事，別說整個老城隍廟，只要盤下個「珠玉匯」，那他張鐵軍還怎麼混？

混是能混，想做大可就難了。

到他如今這一步，早已經犯不著去靠張楠發家致富，但也絕不想這位一鎚子砸進自己的盤子里。

翡翠市場就那麼大，突然竄進來只霸王龍，你叫大家怎麼辦？

「放心，哈哈...」張楠笑了起來，「我說鐵軍，我對翡翠生意不感興趣，你就放心大膽的去闖。

倒是哪天你開始帶著做鑽石，要貨源我給你一條，什麼貨都有，不會讓你吃虧。」

好，這位放心了。

這時張楠看了眼辦公室一側放著的一座翡翠擺件，想到點事，就道：「對了，聽說你被那些個緬甸人叫『華夏翡翠大王』？」

「朋友們瞎吹的。」

「不是吹，這沒什麼好謙虛...是這樣，我這有件事，想要你幫個忙。」

鐵軍老闆沒過多去計較那個什麼大王叫法，這下臉色微微一正，道：「你說，只要我辦得到，沒二話！」

辦不到就沒辦法。

「我要訂幾對鐲子，老坑玻璃種帝王綠滿翠，錢不是問題，有沒有辦法？」

這邊一聽，鐵軍老闆知道張楠不是在開玩笑！

這個檔次的翡翠飾品是翡翠中的皇者，價格驚人，不過錢對張楠當然不是問題，甚至可以直接忽略這一點。

但有個大問題是：多少做翡翠生意的人，別說鐲子，幾十年都無法擁有哪怕一粒這個級別的翡翠戒面都很正常！

有市無價，有錢都沒用，你丫就撞不上！

這會一開口就是幾對，大白菜呢？

要是換成別個大翡翠商人聽到這話，基本上就不敢答應，連緬甸那邊的幾個大佬估計都不行——到時候長時間沒貨，那可是很傷面子和地位的，至於以次充好那就更別想，人家要的就是最頂級貨色！

寧可推，也不會打包票。

沉思了一下，張鐵軍道：「蘇南廠里倒是有一塊料子，玻璃種半明料，還是最好的，可能出一對鐲子，也可能只有一隻，兩隻滿綠看運氣。

原本是要當個一兩年滬上那邊的鎮店之寶，你要就拿走。

至於...」

略微猶豫了一下，「一隻保滿綠，其它切小件也行，絕不獅子大開口。

至於其它的，最多一年一副手鐲，這個我還不敢保證，這東檔次的鐲子你也知道可遇不可求。

對了，要不要訂手寸？」

老坑玻璃種帝王綠滿翠手鐲，誰見過按著手寸訂做的？

之前估計除了慈禧太后外，全世界都沒有！

翡翠，成品是手鐲的最貴、最難得，其它的都在下頭。

能做多大號的做多大號，歷來是人去陪鐲子，大了或小了就是沒緣分，沒得挑的。

按著手寸來?

手小還好，手大、手寸大，原本能出一對的邊一隻，哪個敗家子吃得消！

但鐵軍就敢怎麼問，因為他知道面前這位本家根本不在乎錢，也不會在乎廢料。

這頭張楠一聽，覺得這鐵軍老闆果然豪爽！

「這樣，手寸我回頭給你，你鎮店之寶得來不容易，加工好之後你就先展上個三個月，不試、不賣就行了。

也不能讓你吃虧，價錢你說了算。還有，我讓美國那邊借你顆五十克拉以上的高品質鑽石當擺設，就借你一年，你看怎麼樣？」

沒想，這邊張鐵軍道：「別，你這是可是要坑死我，那麼大的鑽石要是放我店裡，我怕自己天天失眠，都得找張床睡在店裡才安心。

命名鑽級別的就足夠了，真話。

我先去盯著那對鐲子，然後馬上帶我老婆再去緬甸，看看能不能再弄塊帝王綠的頂級石頭回來。」

這下張楠笑了起來，道：「希望嫂子這趟大殺四方！」

這話啥意思？

上輩子剡縣行里人都知道，或者聽說過一件事：鐵軍老闆的愛人長得非常富態，甚至會給人看到了菩薩的錯覺。

張鐵軍每次去緬甸或瑞麗下重注，據說一定會帶著他愛人，因為傳說只要她愛人在，不管是買半明料，還是徹底的賭石，就沒輸過。

神奇吧？

就是這麼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