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蒼茫，籠罩著這片飽受戰火摧殘的土地。

長長的隊伍在夜色里前進著，從下午出發到現在，足足過去了四個小時，沒有歇息過哪怕片刻。

「跟上，跟上，只要坐下，你們就再也沒有機會跟上隊伍了，你們是想多歇一口氣然後落在鬼子手裡，還是現在少歇一會兒，逃出去跟你們的家人團聚？」

川軍連的老兵油子們呵斥著，將那些跌倒的，將那些耗盡了力氣似乎再也起不來的人群給踢進隊伍里，努力的不讓自己隊伍里的任何人掉隊，哪怕他們自己也已經有些精疲力盡。

雖然累到了極點，這些川軍們依舊在堅持執行著自己接到的命令，保護這些難民，讓他們有了久違的榮譽感和責任感——軍人，就是該保護自己的百姓的！

這樣的艱苦行軍，即便是對以吃苦耐勞而聞名於世的中國老百姓來說，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更別說是蘇雅蘇岩姐弟，還有蔡凱樂這樣這樣養尊處優的人了。

「我走不動了，真的走不動了，你就讓我歇一會兒吧，就一會兒……」

蔡凱樂幾乎要哭泣，他覺得自己的腿幾乎要脫離身軀，得每一步的前進，都踩在了針尖上，腳底早已起泡，每走一步都疼的鑽心。

「你個死漢奸，給我起來！」

猴精低低的呵斥著，努力的將蔡凱樂的胳膊架在肩膀上拖著走，一邊罵道：「還不承認自己是漢奸？我看你分明是想落在後面投敵，蘇雅蘇岩這樣的千金小姐公子都還在堅持，你就不能堅持？你裝什麼呀？你就是想當叛徒，死漢奸……」

「你走開……我和你沒有共同語言！「

蔡凱樂氣急敗壞的怒罵，猴精的話讓他覺得很丟臉——自己一個傲骨錚錚的讀書人，會不如一個女人？會當漢奸？至少不是心甘情願的好么！

於是他憤然推開猴精，齜牙咧嘴的繼續前進。

蘇雅蘇岩早已堅持不住了，姐弟倆互相攙扶著前進，是復仇的怒火在支撐著他們，讓他們擁有了更加強大的精神力量。

所有人都已經精疲力竭，苦苦的支撐著，看向前方，希望能夠得到一個可以休息的命令。

然後他們便看到了路遠，他們便由衷的覺得，這傢伙應該是鐵做的。

他們看著他不時的在隊伍的前後來回穿插，給那些隊伍中的兵油子們鼓勁，讓那些兵油子們憑空生出更多的力量，然後去拉扯扶持更多的難民。

有時候，他又像是旋風一般的衝到隊伍前面，和楊宗滿牛疙瘩組成的斥候隊伍交換信息，確定新的前進方向，有時候，有一溜煙的沖向隊伍的後方，跟斷後的大狗熊王麻桿嘀咕，派出人手清理隊伍走過之後留下的痕迹。

「這傢伙，不是人啊……」

兵油子和難民們不得不感慨，他們不知道，同樣是人，這傢伙為什麼能擁有那麼充沛的體力，似乎永遠不知道累為何物。

「怎麼，走不動了嗎？」

路遠在站著擦汗蘇雅姐弟身邊停下，冷笑道：「不是說要報仇，要打鬼子嗎？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好像虛弱的連陣風都能吹倒，還打鬼子？要是真覺得累的走不動了，就自己偷偷的鑽進小樹林里吧，悄悄的等死，別拖累大家，明白嗎？」

「你放心，我們不會拖累你們的！」

蘇岩氣的七竅生煙，似乎連腿腳都不那麼疼了。

「那就好，我只是提醒你們一下——這才半天而已，走過的路不到十分之一，還有好幾天的路要趕，我勸你們儘早脫離隊伍，這樣至少可以在被鬼子殺死之前舒服幾天，你們撐不到跟大家一起穿過鬼子的封鎖線的！」

路遠冷冷說完，就已經準備沖向後方，看也不看氣的幾乎在渾身直哆嗦的姐弟二人。

「她們姐弟倆已經夠可憐的了，你不覺得你這麼說她們太過分了一點嗎？你還有沒有人性！」蔡凱樂看不下去了。

「忘了告訴你，我說的人里也包括你！」路遠說完，揚長而去。

於是氣的渾身直哆嗦的人里又多了蔡凱樂一個，三人看著路遠的背影的目光里，幾乎都能噴出火來。

「他是為了激勵你們，我們從貴州出來的時候，我們團長也是這麼激勵我們的！」

猴精忙打圓場，他的狀況明顯要好上許多，哪怕是必須要拉扯身邊的三個累贅也是如此。

「我看我們沒被趕路給累死，最後會被他給氣死！」

蔡凱樂蘇岩憤然道，現在他們對路遠是恨的咬牙切齒，發誓路遠就算在眼前被淹死，都絕不會拉他一把。

就在這時，後方的人群卻忽然躁動了起來，似乎有什麼不好的消息，恐慌的氣氛在人群中飛速的蔓延！

「又怎麼了？」

幾人心慌意亂的向後張望，周圍的難民也都伸長了脖子向後看去，雖然在這黑蒙蒙的夜色里，幾米開外根本什麼都看不清。

「還愣著幹嘛？快點走！」

路遠飛掠而過，低吼道：「後方兩里開外有大股日軍，不想死的就都給我跑起來，甩開他們——快！」

「日軍？該死的！」

「媽呀……」

一聽到日軍二字，難民群中頓時響起了怒罵聲哭聲和驚叫聲，亂成了一團。

「都安靜點，別出聲，難道你們想將日軍引過來嗎？快點走，都跟上，快點……」人群中的老兵油子們低聲呼吼著，飛速的壓下人群中那些聲音。

隊伍前進的步伐驟然加快，日軍在後方的消息像是在大家頭上懸著一把隨時都有可能劈下來的刀，逼著他們拿出吃奶的勁向前狂奔。

又足足過去了大半個小時，隊伍趕路的速度終於慢了下來，大家都跑不動了。

前方也在這時終於下來了命令，原地休息，保持隊形，等候命令。

幾乎在命令傳來的一瞬間，所有人都立即癱軟在地，再也不想動一下手指頭。

很多人都在揉著疼痛不堪的腿，有人脫掉了鞋子，露出了滿腳的水泡，疼的眼圈通紅。

「你們在幹什麼？趕緊給我滅掉！」

羅有財等老兵油子幾腳將幾名老百姓找來的柴堆踢飛，呵斥道：「都別生火，一旦周圍有日軍，這些火堆將會是他們的靶子，你們也不想好不容易停下來喘口氣，莫名其妙的身邊就落下一發炮彈或者來上幾顆子彈吧？」

「可是，這麼冷的天，這麼露天過夜，沒個火堆取暖，不得著涼了啊！」

難民們嘟囔著抱怨，卻終歸沒敢生火。

「水泡別扯，要不然你們明天再也趕不了路了，用針挑破就好，過兩天起了老繭，就好了……」

猴精囑咐道，這才向隊伍前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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