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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來 - 第七百八十九章 持劍者字體大小: A+
     

    學宮書院的八十餘位聖賢、山長,還要參加一場文廟內部議事。

    除了一小撮繼續這場議事的文廟外人,其餘人等,還暫時不得離去,需要繼續留在泮水縣城等地,等待文廟的具體安排。

    這場小規模議事,已經少了半數,不過多了十餘位不算起眼的新鮮面孔,多是些年輕人,比如龍虎山一位黃紫貴人小天師,還有邵元王朝的林君璧。

    陳平安不知所蹤,以劍氣長城劍修身份參與議事的四人,都在。

    離着文廟大門還有點遠,可能是禮聖有意爲之,畢竟需要連開三場議事,讓人喘口氣,可以在路上閒聊幾句,不至於一直緊繃着心絃。

    阿良扼腕痛惜,一臉嫌棄看着身邊的左右和齊廷濟,埋怨不已,“我跟你們倆不一樣啊。就不能當我是半個十四境嗎。”

    陸芝冷笑道:“等我破境了,就當是祝賀你的跌境。”

    阿良伸手揉着下巴,緩緩點頭,“一上一下,好像不虧。”

    陸芝臉色冰冷,一拳兇狠砸出,打得阿良旋轉飛出,等到踉蹌站穩,漢子已經脫去了身上那件儒衫。

    沒了這份大道壓勝,接下來就是阿良哥哥的小天地了。反正幾位聖人都不在,自己就需要當仁不讓地挑起重擔了。

    阿良屁顛屁顛跑回陸芝身邊,小聲問道:“君倩呢?”

    左右搖頭道:“第二場議事,他就缺席了。”

    阿良羨慕不已,“也算出風頭了。”

    阿良隨即大罵道:“膽肥!靠這種拙劣伎倆博取關注,不要臉!”

    劉十六,和君倩,都是拜師求學之前的化名。在成爲亞聖一脈之前,與白也一同入山訪仙多年。

    劉,象形字。屬金,主殺。每月十六日,名爲既望。山下有那說法,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連同快雪帖在內,歷史上多幅稀世之珍的字帖,都曾有君倩二字的花押。

    而劉十六,精怪出身,作爲幾座天下年齡最爲悠久的修道之士,與白澤,老瞎子,東海老觀主,真名朱厭的搬山老祖,其實都不陌生。

    所以真要論資歷、輩分,一旦撇開儒家文脈身份,劉十六其實很少需要稱呼誰爲“前輩”,甚至在那蠻荒天下,如今還有相當數量的同屬後裔。

    所以兩座天下遙遙對峙的第二場議事,劉十六反而不合適現身。

    阿良環顧四周,揉了揉下巴,“這次文廟喊的人,有點嚼頭啊。總舵文廟扛把子,其餘一洲一個分舵主?只等盟主號令羣雄,一聲令下,咱們就要吭哧吭哧分頭砍人去?”

    這場議事,要去文廟內。

    到時候關起門來,不是自家人,都是文廟的自家人了。

    那麼既然是自家人了,就誰都別說兩家話。

    如果說一開始議事衆人,都還沒能弄清楚文廟這邊的真實態度。

    那麼現在經過兩場議事,再後知後覺的人,也該明白了。

    從禮聖到亞聖、文聖,再到文廟三位教主,以及伏勝等諸位老夫子,從廣場內部議事,再到與蠻荒對峙,都很不一樣。

    比如這場議事,除了寶瓶洲大驪王朝的宋長鏡,其餘九位皇帝,都沒資格出現了。

    文廟說什麼,照做就是了。

    老老實實等消息就行。

    先前離場之前,韓老夫子還挑明瞭,今天議事內容,不該說的一個字都別說,做好分內事。

    董老夫子領銜帶頭,身邊跟着八人。

    北俱蘆洲火龍真人,寶瓶洲宋長鏡,南婆娑洲陳淳化,皚皚洲劉聚寶,扶搖洲劉蛻,流霞洲蔥蒨,桐葉洲韋瀅。

    只是那金甲洲,怎麼是那個邵元王朝的國師晁樸?

    此外韓老夫子身邊,是兵家姜、尉兩位老祖師。

    墨家鉅子。縱橫家老祖師,商家範先生。

    藥家祖師爺。匠家老祖師。此外竟然還有一位白紙福地的小說家祖師。

    而且術家尤其長臉,竟然是三位老祖師聯袂現身。

    於玄,龍虎山大天師,蘇子,柳七,還有一個戰戰兢兢的淥水坑澹澹夫人。

    白帝城鄭居中。大端王朝裴杯,曹慈。張條霞。懷蔭。鬱泮水。一個沉默寡言的鐵樹山郭藕汀。

    寶瓶洲雲林姜氏在內,還有幾個傳承悠久的山下豪閥,中土懸魚範氏,涿鹿宋氏,扶風茂陵徐家,密山謝氏。

    有錢有勢,有書有人。

    個個都是浩然天下一等一的門閥世族。

    阿良狠狠盯着那幾個術家老祖師,咬牙切齒,小時候在家唸書,沒少吃術算一道的苦頭,一本本書籍是不厚,可全他娘是天書啊。

    回頭就在老秀才的名單上邊,加上這仨的名字。

    等到一位老祖師轉頭望來,阿良立即笑容燦爛,使勁揮手。

    那位老祖師微笑點頭,只是心中疑惑,這個阿良什麼時候跟自己這麼熟絡了?

    許白,林君璧,龍虎山小天師在內的一撥年輕人,十幾個逐漸聚在了一起。

    都有那文廟軍機郎的虛銜。

    這些年紀輕輕的天之驕子,與阿良這四位劍修距離最近。

    阿良揉了揉下巴,暗戳戳點了點那個晁樸,小聲道:“左右?”

    左右瞥了眼晁樸,說道:“他與先生是作學問上的君子之爭。”

    阿良繼續拱火道:“可是那個寫出《快哉亭棋譜》的蔣龍驤呢?能忍?擱我就不能。他孃的,臭棋簍子一個,都好意思在鰲頭山打擂臺了,據說還養了只白鶴,一年到頭帶在身邊,隱士風采,冠絕浩然呢。”

    左右猶豫了一下,道:“先生讓我大度些。”

    如果先生沒說這話,就讓他駕鶴西去好了。

    當年先生的陪祀身份一降再降,最後以至於神像都被搬出文廟,其中以邵元王朝的讀書人鬧得最兇,動手打砸神像,蔣龍驤正是幕後主使。

    阿良無奈道:“你是不是傻,老秀才分明話裏有話啊,是讓你砍人別露餡啊,再就是別打死人。”

    左右開始正兒八經考慮此事。

    阿良心滿意足了。

    自己不愧是文聖一脈的狗頭軍師。

    儒家聖賢、山長隊伍當中,走出一個高大老人,來到左右身邊,作揖道:“左師兄。”

    左右點點頭。

    茅小冬直起身,既不願意就此離去,也不知道適合說什麼,就只好默然跟隨左師兄的腳步。

    左右說道:“改換文脈一事,不用太上心,百年前就該如此了。小冬你的秉性是好的,治學資質一般,先生學問又比較高深,不能生搬硬套。既然如今有機會拿兩脈學問相互砥礪,就好好珍惜。”

    茅小冬恭敬點頭道:“左師兄教訓的是。”

    要是崔東山看到這一幕,能氣得跳腳。茅小冬在崔東山那邊,可沒這好脾氣。

    早年在文聖一脈求學,茅小冬天生性情耿直,喜歡據理力爭,左右學問其實比他大,但是不善言辭,很多道理,左右早已心中瞭然,卻未必能夠說得透徹,茅小冬又一根筋,所以經常在那邊絮叨個沒完,說些榆木疙瘩不開竅的車軲轆話,左右就會動手,讓他閉嘴。

    阿良一本正經道:“小冬啊,如今身子骨還硬朗吧?一定要熬到禮記學宮祭酒退位啊。實在不行,我這裏有幾壇遮藏多年的藥酒,都是我早年做客百草福地的回禮了,你拿去補補。記得做人要講良心,以後當了學宮大祭酒,要幫阿良哥哥仗義執言。”

    官場有官場的規矩,山上有山上的規矩。這就叫地上鼠有鼠路,天上鳥有鳥道。

    文廟也有文廟的晉升路途。賢人君子聖人陪祀,山長司業祭酒教主。

    茅小冬沒搭話,只是默默跟在左右身邊。

    左右皺眉道:“跟在我們這邊做什麼,你是劍修?”

    茅小冬老臉一紅,立即告辭離去。

    不遠處那位小天師嬉皮笑臉,側過身,腳步不停,打了個稽首,與阿良打招呼,“阿良,啥時候再去我家做客?我可以幫你搬酒,事後五五分賬。”

    家賊難防。

    阿良呸了一聲,“你誰啊?少跟我套近乎。我就沒去過龍虎山,與你們天師府更不熟。”

    那位小天師隨即望向左右,因爲反正已經得到了阿良的心聲答覆,說五五分賬不成,如果八二分,可以搞。

    這個名叫趙搖光的黃紫貴人,一百多歲,所以阿良當年第一次趁着風黑月高遊歷天師府,小天師那會兒還拖着兩條小鼻涕,大晚上睡不着,手持一把自己劈刻出來的桃木小劍,打算降妖除魔抓個鬼,結果與自稱是那頭天師府十尾天狐“煉真”道侶的阿良,一見投緣,雙方見面就成了忘年交,孩子給阿良揹着,再來幫忙指路,雙方那是一路閒逛,一路收穫,小道童的兩隻袖子裏邊,那是裝得滿滿當當。

    阿良胡扯不已,說自己曾經是個窮書生,時命不偶,功名無望,心灰意冷,然後遇到了煉真姑娘,雙方一見傾心。

    孩子起先是有些疑慮的,總覺得自家那位美極了的狐娘娘,多半瞧不上這麼個與英俊二字半點不沾邊的邋遢漢子。

    阿良就與孩子耐心解釋了,他前些年,還不曾形神憔悴的時候,那叫一個面如敷粉,目似朗星,又飽讀詩書,風度翩翩,天底下的狐魅,哪個不喜歡這般懷才不遇的讀書人?所以他與煉真姑娘在山中初次相逢,金風玉露一相逢,一下子就讓她癡心喜歡上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只是他的煉真姑娘,因爲身份,被你們天師府那位大天師強行擄走,他阿良是歷經千辛萬苦,爲個情字,走遍了天涯海角,走過千山萬水,今晚纔好不容易走到了這裏,拼了性命不要,他都要見煉真姑娘一面。

    孩子當時聽得兩眼放光,爲阿良大打抱不平,肯定是自家老祖師不講道理了啊,硬生生拆散了一雙癡男怨女的神仙眷侶,缺德不缺德?

    一邊使勁擤鼻涕,擦在那漢子肩膀上,一邊說阿良大哥你等着,我肯定幫你把那封情書交給狐娘娘,一定讓你們倆破鏡重圓。

    至於阿良當時說那人生大欲,男女一般。然而風流與下流,旨趣是大大不同的,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孩子倒是沒聽太明白,只是覺得挺有道理,確實是讀書人才能說出口了。自家天師府藏書無數,可翻遍書籍,都沒這說法。

    至於趙搖光當年的最終下場,當然是吃了一頓飽揍,結結實實,毫無懸念。打得孩子嗷嗷叫哇哇哭,可就是不認錯。

    當時天狐煉真手裏拿着那封大天師還給她的“情書”,先前從搖光這孩子手上得了信後,她當然不敢擅自打開,擔心是某位境界極高的奇人異士,潛入龍虎山,作祟天師府,當然需要立即交給大天師過目,結果等到她打開一看,哭笑不得。

    “煉真姑娘,咱倆這孩子,性情質樸,是個百年不遇的修道奇才啊,龍虎山祖墳冒青煙了,一定要好好珍惜,切記切記。”

    而那個缺心眼的孩子,當時捱了揍,猶然義憤填膺,一邊哭鼻子,一邊勸說狐娘娘一定要見那阿良一面,不要讓他再傷心了。

    至於大天師趙天籟,沒攔阻趙搖光爹孃揍那頑劣孩子,可大天師其實沒有半點生氣。

    反而從那一天起,趙天籟親自爲孩子傳授道法,數次在修道關隘,爲趙搖光指點迷津,破開大道霧障。

    至於那位劍仙左右,在龍虎山天師府那邊,其實是個不大不小的禁忌,府上道士談論不多,但是人人心中有數。至於緣由,除了一位原本修道極有前途的劍仙胚子,在左右劍下大道夭折之外,再就是有位輩分極高的天師府女冠,對左右的態度,整座天師府上下,都心知肚明。

    趙搖光是真心想要邀請左先生去天師府做客。

    左右目不斜視,淡然道:“要問劍?”

    那個原本積攢了一肚子言語的小天師立即閉嘴。

    跟阿良這個不正經的,可以隨便插科打諢,葷素不忌,可是與這位浩然劍術最高者的左右,左先生,左大劍仙……還是要言語謹慎再謹慎。

    一位出自中土懸魚範氏的年輕俊彥,以心聲與身邊好友惋惜道:“可惜這次沒能見到隱官。”

    林君璧心聲答道:“應該還有機會。”

    年輕人笑道:“君璧,在劍氣長城,你飲酒破三境,怎麼以前沒聽你說過。”

    林君璧心中訝異,心思急轉,笑道:“在那邊,劍修破境,最不能當回事。”

    關於劍氣長城的遊歷過程,林君璧極少與人提及,哪怕是身邊這位已算交心好友的範氏子弟,也只說一些“情誼所至,不可不說”的事情,而且看似雙方閒聊,其實每個字,都極有分寸,都是林君璧早有腹稿的咬文嚼字。

    其實林君璧一直是那個思慮縝密的林君璧。

    大概只有在那座避暑行宮,林君璧纔會真正少年心性幾分。

    因爲身爲隱官一脈的劍修,纔是可以不用計較功利的生死之交。

    一開始是林君璧必須如此,入鄉隨俗,才能融入其中。到後來則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讓人忘卻生死。

    年輕人趕緊補充了一句,“君璧,這件事,是太爺爺方纔與我悄悄說的,你聽過就算。”

    林君璧點頭道:“謹言慎行,共勉。”

    林君璧也話說一半,不緊不慢補了一句,“回頭我在隱官那邊,幫你討要一壺正宗地道的青神山酒水。”

    爲人不能太拘謹。與朋友相處,需要鬆弛有度。諍友要做,損友也得當。

    那位名爲“清潤”的範氏俊彥,眼睛一亮,“這敢情好!對了,君璧,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隱官大人肯定是一位才情極高的風流雅士,是吧?需不需要我在鴛鴦渚那邊辦個酒席,不然我不好意思空手拜訪隱官啊。庸脂俗粉,我不敢拿出來丟人現眼,我齋中那些符籙美人,你是見過的,隱官會不會嫌棄?”

    範清潤是出了名的風流子,書齋命名爲“形影”,有書畫竹石之癖,自號“花農”,別號杏花春雨填詞客。

    他的不少婉約詩詞,在中土神洲流傳很廣,比如小鬟催酒不停箏。還有那美姬當月坐,名酒對花酌。

    癡迷金石,刻印不下千方。自詡“平生事業琴棋書畫醇酒美人”。

    林君璧微笑道:“隱官大人很好說話的,你別緊張。至於符籙美人什麼的,我就當沒聽說,你懂的,都是你自己的意思。”

    別看範清潤好像整天不務正業,其實事功天資極高,懸魚範氏的半數產業,其實都是這個年輕人在幕後打理,井井有條,而且掙錢掙得很不銅臭,這就很厲害了。

    不然林君璧也不會與他成爲好友。

    範清潤心領神會,“懂的,懂的。”

    林君璧拍了拍範清潤的肩膀,滿臉笑意,充滿了鼓勵神色。心中則默唸一句,範兄好自爲之。

    先前議事完畢,劉聚寶和鬱泮水都從鄭居中那邊得到了一道密信,都是在各自袖中憑空出現,鄭居中說是繡虎的補償,要等到議事結束再拿出來。

    鬱泮水覺得好生燙手,擔心一打開密信,就被鄭居中附體,他孃的這位魔道巨擘,什麼陰損事情做不出來。

    劉聚寶笑問道:“鄭先生不會在蠻荒天下還有安排吧?”

    鄭居中笑道:“有。”

    劉聚寶鐵了心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鄭先生是何時去的那邊?”

    鄭居中給出一個讓鬱泮水直哆嗦的答案。

    “百年之內,去過三次。你是問哪次?”

    劉聚寶不再多問。

    喜歡下棋的鬱泮水沒來由想起一個說法。

    假設鄭居中,崔瀺,齊靜春三人談論事情。

    大概是這樣的一個場景:這樣?不妥。不如這樣。行。可以。那就說定。

    三人就這樣聊完了一件事。

    如果有外人旁聽,要麼不懂,要麼裝懂。反正都是不懂。

    晁樸。

    即將卸任邵元王朝的國師,趕赴金甲洲。

    這位亞聖一脈的儒生,沒有在文廟內部攀升,一直沒有謀求書院山長一職,甚至至今才只有一個賢人身份,連儒家君子都不是。

    可他的陰神,實則已經出竅遠遊百餘年,跨洲經營一座仙家山頭。

    韋瀅此刻還是顯得有些孤家寡人。

    不過比起剛剛趕來議事那會兒,他這位“門可羅雀”的玉圭宗宗主,最少已經有人主動與他閒聊幾句。

    韋瀅對這些其實都不在乎。

    他現在只關心一件事,文廟會如何處置家鄉北邊那個桐葉宗。

    如果純粹站在玉圭宗宗主的角度,當然希望桐葉宗就此封山千年,曾經的一洲仙家執牛耳者,桐葉宗再無半點崛起的機會。

    可如果站在桐葉洲修士的角度,韋瀅其實由衷覺得桐葉宗的那撥年輕人,應該人人擁有一份大好前程。

    玉圭宗,不夠大。

    應該放眼一洲。所以韋瀅打算幫一把桐葉宗。

    要重新對桐葉洲形成關門之勢。單憑玉圭宗,註定做不到。至於關門之後,再如何開門,如何與浩然八洲相處,玉圭宗說了算。

    此事很難。

    但是如果第一步都不跨出,就會一直難下去,桐葉洲形勢會越來越險峻。

    驅山渡那邊,光是一個皚皚洲劉氏客卿的劍仙徐獬,就是一種巨大的威懾。更不談寶瓶洲和北俱蘆洲的滲透,勢如破竹,桐葉洲山下王朝幾乎個個淪爲“藩屬”。

    如果一洲山河能夠顯化爲某種道心,等到支離破碎的桐葉洲山河,山上山下都得以重建,其實更是一種徹徹底底的分崩離析。

    大半桐葉洲,會成爲外人的桐葉洲。

    韋瀅絕不允許家鄉山河,淪爲別洲修士眼中的一塊“福地”,任憑魚肉。

    文廟大門那邊,有一位神色溫和的青衫儒士,站在臺階底部,迎接衆人。

    是負責文廟與功德林兩地大門開啓、關閉的讀書人,經生熹平。

    他其實並非一位修道之人,而是浩然文運所凝,大道顯化而生。

    阿良一個金字招牌的蹦跳揮手,笑哈哈道:“熹平兄,好久不見!”

    其實沒多久。

    那位讀書人微笑道:“想要常見,很簡單。”

    只要你阿良被關在功德林,每天都可以見到。

    ————

    河畔。

    亞聖取出一支卷軸,攤開之後,河畔憑空出現了一座託月山,近乎實物,趨近真相。

    因爲亞聖通過西方佛國,親自走過一趟託月山。

    阿良則是通過託月山走了趟西方佛國,劍斬無數怨魂厲鬼,大道消磨極多,才從十四境跌境。

    亞聖出現在託月山後,打碎了大半護山禁制,纔去的劍氣長城。只不過當時陳平安已經不在城頭,被崔瀺丟到了蘆花島造化窟。

    所以反而是這位亞聖,見到了浩然繡虎最後一面。好像崔瀺就在等待亞聖的出現。

    雙方在城頭坐而論道,聊了聊當年的那場三四之爭。

    禮聖和白澤留在了河畔,都沒有踏足那座託月山,白衣女子也對一座託月山沒什麼興趣,就在河邊與禮聖、白澤閒聊。

    時隔萬年。

    可能這算是天底下最名副其實的“敘舊”了。

    她玩笑道:“白澤,你乾脆跟小夫子在這邊先打一架,你贏了,文廟不動蠻荒,輸了,你就繼續閉門思過。”

    白澤搖搖頭。

    古天庭遺址一事,是幾座天下事,所以白澤願意現身此地。

    但是隻要文廟大舉攻伐蠻荒,那麼他這一次,不會袖手旁觀。

    如果真能這麼簡單,打一架就能決定兩座天下的歸屬,不殃及山上山下,白澤還真不介意出手。

    託月山那邊,諸位十四境修士,開始登山。

    餘鬥直接一步跨到了山巔。

    陸沉在跟那位斬龍之人嘮嗑,只是後者沒什麼好臉色。

    吳霜降擡起一手,手心浮現出一座金銀黑白四色構建而出的袖珍山頭,好像在將一座託月山逐漸“兵解”。

    老秀才帶着陳平安走在最後。

    陳平安以心聲詢問道:“先生,能不能幫忙跟禮聖問一下,爲何命名五彩天下,這裏邊有沒有什麼講究,是不是跟家鄉驪珠洞天差不多,這座五彩天下,藏着五樁證道機緣?或是五件至寶?”

    陳平安的修行之路,比較駁雜,可是推衍一道,就很抓瞎了,可以跟姜尚真分高下。

    老秀才嘆了口氣,“當年我跟白也一起穩固天地,是瞧見了些端倪,但未必是那真正的大道脈絡。有些機緣,相對比較淺顯,比如白也在那座天下的結茅處,就是其中之一。至於禮聖那邊,很難問出什麼。命名爲五彩天下,本來就是禮聖一個人的意思,肯定知道內幕,可惜禮聖啥都好,就是脾氣太犟了,他認定的事情,十個觀道觀的老觀主都拉不回來。”

    老秀才突然說道:“你去問禮聖,可能有戲,比先生問更靠譜。”

    陳平安無奈道:“禮聖好像對此事早有預料,早就提醒過我了,暗示我不要多想。”

    老秀才小聲道:“別怕,禮聖就是嚇唬你,你是晚輩,還勞苦功高,不嚷幾句白不嚷,禮聖修養好啊,不會生氣的。再說了,神仙姐姐先前又立下大功,老瞎子都瞧得見,人心有桿秤嘛。”

    陳平安使勁點頭,“先生有理。禮聖的暗示,說不得還是提示呢,對吧?”

    老秀才以拳擊掌,“咱們這麼一聊,就把複雜道理給捋順了不是?!”

    陳平安吃了顆定心丸,不管成與不成,等到下了山,好歹去禮聖那邊求一求。如果五彩天下真是藏着五樁大道機緣,等待各方勢力去爭取,自己幫着飛昇城早早找出其中之一,順藤摸瓜,搶先一步落袋爲安,不過分吧?再說了,第五座天下是儒家文廟找到,開闢出來的,飛昇城又是浩然天下的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別說一樁,兩樁都不嫌少,三樁不嫌多啊。

    老秀才開始與這位關門弟子詳細說那禮聖的脾氣,哪些坑別去踩,會適得其反,哪些話可以多聊,就算禮聖黑了臉,千萬別心虛,禮聖規矩多,但是不死板。

    陳平安豎耳聆聽,一一記在心裏,試探性問道:“先生,咱們聊天內容,禮聖聽不着吧?”

    老秀才拍胸脯保證道:“放一百個心,到底不是那神清和尚,禮聖最講規矩禮儀了。”

    走在前邊的老和尚,又佛唱一聲。

    河畔那邊。

    禮聖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

    倆雞賊。

    白澤笑道:“前輩挑人,眼光很好。”

    是在說那個年輕人,在見到劍主、劍侍的一瞬間,那一連串微妙的心境起伏。

    有些人心,擅長自欺欺人,比如會下意識希冀着劍主劍侍,是一。有些人心,會失落不已,貪得無厭,從天下第一,變成天下第二,都要揪心。

    而神靈觀看人心,是本命神通。芥子之小,大如須彌。

    這位持劍者,多半是不介意選中之人,是善是惡。但是沉寂萬年的持劍者,不管出於什麼初衷,最終爲自己挑選出一位“持劍者”,會很看重後者的心性純粹。光陰長河會流逝四散,日月星辰,甚至大道都會流轉不定,偏移軌跡。如果陳平安原先認定的,是一位劍靈,卻因爲劍主的突兀出現,而有任何額外的心性流散,後果不堪設想。

    她所需要的,是一個能夠守住本心的持劍者。

    當年少年能夠以寧姚在心中“打殺”劍靈,今天的年輕劍修,能夠以劍靈“打殺”劍主。

    她需要這條萬年不移的脈絡,一直登高,漸次登頂,最終登天。

    她說道:“是別人幫忙挑選的,我當時只是無聊。”

    吳霜降的那四把仙劍,都是仿劍。

    事實上最早的四把仙劍,一樣都是仿劍。

    在萬年之前,她就剝離出一部分神性,煉爲一把長劍,成爲天地間的第一位劍靈。代替她出劍。

    因爲已經達到劍術極致,註定再無寸進,等於在戰場上一次次反覆出劍,變得毫無意義。

    後世道藏、太白、萬法和天真四把仙劍,都未曾被修士大煉,也就是說,修士是修士,劍靈是劍靈。

    天真劍靈,是小女孩模樣,萬法劍靈的道化,是個小道童。其實都是仙劍主人的一部分心性顯化,與此同時,劍靈保存了更多誕生之初的自身靈智。

    神靈神性的可怕之處,就在於神性可以完全覆蓋另外的神性,這個過程,沒有任何漣漪。

    而這份漣漪,就有可能成爲後世修道之人的心魔。而哪怕是凡夫俗子的每個執念,都會一一落在西方佛國那邊。

    有人曾經說過,一個人保存記憶的篇幅,就是一個人真正存活的壽命。

    而白帝城鄭居中,之所以讓人忌憚重重,其中一點,就在於這位魔道巨擘,最擅長修改一位練氣士的記憶,而且做得天衣無縫,以假亂真。

    她笑了起來,“你們可能覺得我先前是在試探陳平安,其實沒有,就是覺得有趣,想要逗一逗他。”

    因爲她相信他。

    她說道:“以前的陳平安,其實沒這麼悶,很有趣的。”

    沉默寡言的悶葫蘆,其實不一定代表一個人無趣。

    比如當年一個揹着籮筐的草鞋少年,鬼鬼祟祟躡手躡腳走過石拱橋,就很有趣。

    讓少年不再那麼有趣的,好像是這個世道。

    她一手手心抵住劍柄,看了眼那個位於託月山之巔的白玉京二掌教。

    真無敵?

    自封的嗎?

    陳清都那小子也沒這臉皮啊。

    禮聖微笑道:“是挺欠揍的。”

    欠揍是欠揍。

    只是不得不承認,這個餘鬥,道法劍術都很高。

    如果各自傾力,在青冥天下,禮聖會輸。在浩然天下,餘鬥會輸。

    至於在天外天,不存在天時地利的偏向,勝負如何,可惜好像沒有機會一分高下了。

    不過禮聖覺得還是自己的贏面大一點。穩重一點,七成勝算好了。

    打架這種事情,餘鬥畢竟年紀小,是晚輩,輸給自己,也沒什麼好丟人的。

    禮聖環顧四周,低頭望向那條金光漸漸散去的光陰長河。

    白澤突然心神一震,望向這個小夫子。

    因爲隱約之間,白澤由於身在河畔,距離禮聖最近,察覺到了蛛絲馬跡。

    禮聖點點頭,以心聲說道:“對所有十四境修士而言,都是一場大考。至於陳平安,可以暫時置身事外。或者可以說,他其實已經通過這場大考了。”

    主考之人,是始終沒有現身的三教祖師。

    禮聖這次,不過是分發考卷之人。

    禮聖說道:“前輩真要對託月山出劍?其實可以不必如此。”

    她轉頭望向登山的陳平安,笑眯起眼,緩緩道:“我聽主人的,如今他纔是持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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