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七晚上放學回到家的時候,卻發現沈自然竟然回來了。
她和沈歸知道沈自然是做什麼的,可卻從來不知道她的行蹤。
沈自然坐在沙發上抽著煙,潮濕陰沉的房間中煙霧繚繞,蒔七忍不住皺了皺眉,將門開著通通風。
「你哥呢?」沈自然臉色憔悴的嚇人,聲音也有些沙啞。
蒔七淡淡道:「上晚自習呢。」
「你不用上嗎?」沈自然吞雲吐霧,兩指間夾著的香煙濾嘴那一圈是廉價的口紅印。
蒔七低了低眸,半晌才回答:「不用。」
沈自然站起身,將煙掐了,漠不關心的開始和人打電話,蒔七在旁邊站了一會兒,發現她開始在和電話里的人調情,於是便轉身回了房間。
說起來,不怪沈攸當初會那麼想離開這裡。
不僅僅是因為這裡的生活條件,更是因為沈自然。
今天的沈自然還算是好的,以前沈攸小的時候,沈自然脾氣非常暴躁,經常對沈攸和沈歸非打即罵,罵他們倆怎麼不去死,每當這個時候,沈歸都是緊緊的將沈攸護在懷裡。
說不恨,是假的。
尤其是沈攸越來越大,進入青春期之後。
所以當溫柔端莊的紀母出現的時候,宛若一束光照進了沈攸的生命中。
沈攸從沒有想過自己的親生母親是那樣的高貴漂亮,她和沈自然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小的時候,有人上門討債,沈自然拿不出錢,就把沈攸和沈歸鎖在房間之後,便開始在客廳脫衣服。
討債的人離開后,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沈自然便開始打罵她和沈歸。
可是紀母呢?
她帶著沈攸去西餐廳吃飯,會溫柔的幫她擦去嘴角的醬汁,會幫她買各種漂亮衣服,會溫柔的聽她說話。
如果說離開這個蝸居的地下室,去紀家,沈攸最捨不得的,應該就是沈歸了吧。
但是她當時已經被幸福沖昏了頭。
蒔七看了看日曆,已經是四月份了,沈攸九月份會過十六歲的生日,十月份的時候,紀家的人就會找上門了。
沈自然在客廳打了半個小時的電話,然後從房間里拿了幾件衣服。
她猛地推開蒔七的房門,扔給她一個信封:「等你哥回來,給你哥,省著點用知道嗎?」
蒔七捏了捏信封,不厚,估計也就幾千塊錢。
她抬眸看了看時間:「哥哥還有半個小時就回來了,你不等等他嗎?」
沈自然皺了皺眉點了一根煙:「我要走了。」
「你去哪兒?」蒔七緊接著問道。
沈自然將煙銜在嘴裡,彎腰穿高跟鞋:「小孩子管這麼多做什麼?我不出去賺錢,鬼給你交學費啊!」
沈自然頗有點不耐煩。
蒔七又道:「哥哥下周要開家長會了。」
「沒時間。」沈自然拎起沙發上的包,戴上墨鏡,遮住了濃重的黑眼圈,然後從包里拿出口紅開始塗。
蒔七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沈自然離開后,蒔七就開始準備宵夜了。
家裡的東西不多,蒔七從冰箱里翻出來幾個雞蛋和一大碗剩下的米飯。
她炒了個雞蛋炒飯,結果剛剛端上桌,沈歸就回來了。
沈歸看著她穿著圍裙的樣子,微微一愣,半晌才想起來把書包放下。
蒔七笑盈盈的道:「哥哥餓了嗎?我給哥哥炒了一碗炒飯。」
沈歸被蒔七牽著在飯桌旁坐下,然後怔怔的看著蒔七將炒飯推給自己,「哥哥快吃吧。」
沈歸抿了抿唇:「你吃了嗎?」
蒔七搖了搖頭:「我八點才吃過,不餓的。」
沈歸點了點頭,這才拿起筷子吃飯。
「哥哥,說說你今天發生了什麼好玩的事沒有?」蒔七坐在他旁邊,托著腮看他。
沈歸一回眸,就看見她像只小倉鼠似的托腮看著自己。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頂:「沒什麼好玩的事情。」
蒔七撇了撇嘴:「真是天都被你聊死了。」
沈歸唇角揚起一絲笑意,原來她只是想和他聊聊天,沈歸輕咳了一聲,挑了幾件班級里的事情和蒔七說了。
蒔七全程笑盈盈的看著他。
沈歸心情大好,連飯都多吃了半碗。
蒔七突然想起沈自然的事,於是轉身回房把信封拿了出來:「哥哥,媽剛剛回來了,讓我把這個給你。」
沈歸原本含笑的唇角驟然舒平了:「媽又走了?」
「嗯。」蒔七點了點頭。
沈歸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倒是從信封里抽出十張遞給蒔七:「拿著。」
蒔七從那十張里抽出兩張,笑道:「我用不了這麼多的,哥哥收著吧。」
沈歸也沒有強求。
畢竟沈自然只給了四千多塊錢,等她下次回來又不定是什麼時候,想到這裡,沈歸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柔聲道:「沒錢用了就和我說。」
「好。」
「不早了,睡吧。」
蒔七回了房間,將做好的作業收回書包中,就躺在床上準備睡了。
額頭上的傷口還是疼的厲害,蒔七有些煩躁,翻來覆去睡不著。
彷彿過了很久,朦朧輾轉間她才沉沉睡去。
蒔七做夢了。
她夢見年僅五歲的沈歸被幾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兒拳打腳踢,他死死的咬著下唇,臉上滿是恨意,頭上已經破了,猩紅的鮮血順著他的鬢角流了下來。
可那幾個打人的小孩還沒注意到,仍舊不停的拳打腳踢。
「啊!」猛然間從夢中驚醒,蒔七才驚覺自己已是一身冷汗。
不出片刻,房門被人猛地打開了,只穿著一條長褲,露出精壯上身的沈歸匆匆走了進來。
他臉上的睡意還未消散,走到蒔七床邊將她摟在懷裡,輕聲道:「攸攸又做惡夢了?不怕,哥哥在呢。」
蒔七被他擁在懷中,他溫暖的手掌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漸漸驅散了她心底的那一抹不安和倉惶。
她下意識的緊緊抱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膛上。
耳邊隱隱傳來他強有力的心跳。
他的手掌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著她的後背,如同在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
「攸攸不怕,有哥哥呢。」
他原本清冷的聲音在此刻聽起來,顯得無比的暖心。
倦意漸漸襲上蒔七的眼眸,她就這樣抱著沈歸沉沉睡去。
沈歸聽著她漸漸趨於平穩的呼吸聲,忍不住嘆了口氣,明明這兩年已經不怎麼做噩夢了,怎麼今天突然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