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子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的衣袍,冬日裡冷的很,他那一襲衣袍卻極為單薄,風過來就能將之揚起來,再加上他隨意挽在後面的長發,臨著寬大的窗戶而坐,給人一種他不屬於這世間,隨時都會乘風而去的空靈感。
他用小的酒杯,可放在旁邊的卻是一壺好茶。
這讓蘇晴晚的心不由得跳了一下。
她想起霍西州在外面的時候,都是用酒杯喝茶,他一向保有高度的理智,除非很特殊的情況,否則都是不飲酒的,為了禮貌,就會以茶代酒。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越與九公子接觸,就越發覺得這個人其實對她沒有惡意,而他的身上,卻總有那麼一點讓她覺得熟悉的影子?
而她也從對他充滿了恐懼和不安,變的開始傾向於相信他,甚至對他有了一點好感。
可她卻也越來越不明白——九公子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蘇晴晚將心頭的疑惑壓下,走了過去。
九公子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來了。」
「坐。」
蘇晴晚坐在了九公子的對面,又說:「多謝你給我解圍。」
「我以為你會在包間呢。」
「包間太冷清,」九公子淡淡的說:「我喜歡人多,熱鬧,有煙火氣。」
說著,他又看了一眼隨後坐在蘇晴晚身邊的蘇子墨:「今日怎的還帶了一條小尾巴。」
這個「小」讓蘇子墨的臉色微微變了變。
他哪裡就小了。
「我叫蘇子墨,我們見過的。」
「是嗎?」九公子說:「我這人記性差,對於不在意的人一向瞧不見。」
「不過,你今日既然來了,便算是見過了吧。」
蘇子墨:……
他怎麼一點都不喜歡這九公子呢!
「九公子,」蘇子墨在腦子裡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說:「我覺得你今日送帖子到我們蘇家請我姐姐過來赴宴,這件事做的有些唐突。」
「嗯?」九公子淡漠的沒有一絲情緒。
「我姐姐已為人婦,你若是果真對我姐姐有好感,也該守著規矩,不能就這麼將我姐姐請到這種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面,這對你和我姐姐的名聲都會有影響的。如果我不跟過來,讓你和我姐姐單獨待在一起,我姐姐恐怕會被人非議。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
九公子只是接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喝著:「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跟過來,維護了我和你姐姐的名聲?」
蘇子墨:「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我和晚晚的事情,我會處理好,」九公子說:「容不得任何人置喙!」
「你既來了,安靜吃飯便是,若再多嘴,我就將你扔到那江里去。」
這話,語氣依然淡淡的,聽著不像是威脅,蘇子墨卻感覺一股子陰冷之氣沖著自己壓下來,竟讓他無法反抗般。
他竟還聽到一個聲音彷彿在他的耳朵里響起:蘇子墨,再給你們蘇家人最後一次機會,若是還幫著安如意欺負晚晚,你們蘇家一定會死的很慘!
與此同時,他竟感覺自己的脖間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死死的捏住,讓他無法呼吸,身子也無法動彈,還有熾烈的火燒灼著皮膚的痛苦感覺……
蘇子墨猛地瞪大了眼睛盯著九公子,心裡不由得升騰起一股子恐懼。
面前的九公子,依然坐在那裡,風淡風輕,喝茶的動作優雅而充滿貴氣,似乎什麼也沒做……
蘇晴晚並不知道這一切,但是她擔心九公子會對蘇子墨做什麼,就說:「九公子,我弟弟年紀小,有些事情他也不懂,你不要和他計較。」
「既然是過節,那我們好好吃個飯吧,我還真有些餓了。」
「好。」九公子放下茶杯。
這話音剛落,加在蘇子墨身上的所有痛苦都消失的無影無蹤的。
蘇子墨忽然用雙手撐在了桌面上,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子墨,你這是怎麼了?」蘇晴晚忙問。
「沒……什麼,」蘇子墨說:「西醫說,我的胃有一點毛病,不按時吃東西就會痛,我會感覺到痛了,等會兒吃點東西就好。」他尋了個說得過去的借口。
同時,心裡也隱隱明白姐姐為什麼對九公子如此的客氣。
這個人,怎麼能可怕到這種程度?
他……還是人嗎?
蘇晴晚給蘇子墨倒了一杯熱水:「那你先喝點熱水,回頭,我給你配一點溫補的葯。」
蘇子墨只能點點頭。
九公子已經將頭轉向了窗外。
浩浩蕩蕩的江水遠去,他的眸眼微眯:「晚晚,你說這一江水流,流過去了,可還會回來?」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蘇晴晚有些疑惑,她看了一眼江水,本想說不會,又覺得九公子此人,並不會說些廢話,便又細細的想了想,說:「可能,也是會的吧。我聽人說,這天上的雨,倒是倒了海里的水再回來的。」
「那你說,一生的記憶算一生,還是一生算一生?」九公子又出來一個問題。
這下,蘇晴晚是真的聽不懂了,於是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九公子又搖了搖頭:「你無需明白。我也……只是說說而已。」
他起了身,走到窗邊去,背對著蘇晴晚等人,似乎是在看風景,又似乎是在想些什麼。
蘇晴晚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人的身上,像是也帶上了某種讓人有些動容的憂傷。
如他自己所說,他身上,有了煙火氣。
……
這一日,周敏也是出了門的。
她起了個大早,準備到外面透透氣,順便也去書店看看。
現如今她住在老夫人的院子里,沒有了那些個找麻煩的人,倒是舒心安靜了許多,但……這也不能抵消她心底的仇恨,現在,仇恨就是她活下去最大的動力。
她這邊剛帶著人出門,街角就冒出個腦袋來,看了幾眼,又迅速的跑了。
混混打扮的人直接跑到了柳眉蕪住的小巷子,敲了敲院門,伺候柳眉蕪的婆子來開了門,問他:「你誰啊?」
曹三伸長了腦袋往裡瞧:「我找柳夫人!她在家嗎?」
婆子不認識曹三,正要呵斥,柳眉蕪卻歪歪斜斜的走了出來,她的腰被羅千嬌打傷了,現如今是一躺下就疼,已經好幾個晚上沒睡個好覺了。
頂著一對熊貓眼,柳眉蕪雙手插腰,齜牙咧嘴的對曹三道:「我不是叫你盯著周敏那個賤人嗎,你不好好盯著,一大早跑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