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可算過來了。」
安其羅將手中把玩的棋子放下,向林頓介紹道:「這位是魔法議會大魔導師露菲娜·克洛緹德閣下,這座魔法塔的主人。」
「....尊敬的閣下,您好。」
林頓用「悲憤」的眼光看了老頭一眼,以表示對他將自己蒙在鼓裡的強烈不滿,接著中規中矩地向女魔法師行了一禮。
方才只是一眼,這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性就給林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僅僅是她成熟嫵媚的容貌和寬廣的「胸懷」,也因為這個人身上非常奇特的氣質。
倒不是什麼「如淵似海,深不可測」的氣息,而是一種飄忽不定的感覺。
乍一看去,她似乎很正常地坐在沙發上,但林頓的精神力感知根本無法捕捉到對方,如果閉上眼睛,林頓會覺得她彷彿根本不存在於這個房間里,又像是處在這個屋子裡的任何一個地方。
安其羅注意到了自己弟子「哀怨」的目光,卻似乎渾然不覺,笑眯眯地摸著鬍鬚,又補充了一句:「露菲娜她是精通空間、元素和靈魂等多個領域的專家,也是你老師我為數不多的老友之一。」
「.....」
林頓抽了抽嘴角,他基本能夠確定,這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子,大概就是老頭給自己請的治療靈魂傷勢的「醫生」了。
....嗯,同時應該也是惡趣味地讓自己在這座魔法塔里轉來轉去的「罪魁禍首」。
「什麼老友,說得我好像很老了似的。」
那位女性聽到安其羅的介紹,不滿地白了他一眼,又對著林頓露出了一個親切的微笑:「林頓·科瑞恩是吧,我可聽這老頭叨叨了不少你的事情,不要叫我閣下,叫我...阿姨就好。來,坐這裡。」
她伸出手,向自己身旁一指,一個和兩人所坐的相同的沙發便憑空出現在她的右手邊,示意林頓坐下來。
「是,露菲娜阿姨。」
林頓看了安其羅一眼,見老人微微點頭,才小心地坐下。
「呵呵,不用這麼拘謹。」
見林頓一副「乖巧」的模樣,女子臉上的笑容越發親切了幾分,又接著道:「你也不要怨你老師,為了給你治療,在你進入這座魔法塔時,我就對你做了一些測試。」
「為了確保效果,這些測試必須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可能讓你受到了一些驚嚇和傷害,但我們時刻都關注著你的情況,不會讓你真正遇到危險...所以希望你能理解——來,把你的左手給我,讓我看看你的情況。」
「果然一直在『監視』我啊...」
林頓乖乖地應了聲是,將手伸了過去,聽到對方的解釋,他心裡雖然還有一些疑問,但也多少釋懷了一些,反正面對這種自己毫無抵抗能力的大佬,他就算抱怨也沒有用...
何況,他也在塔里拿到了不少好東西,這些東西既然對方不提,他自然也不會主動提起——這麼想來,自己倒也不虧。
露菲娜一直在注意著林頓的反應,見他心態確實很平和,不像是有什麼怨念的樣子,但也絕口不提自己在塔里拿取的東西,不由得有些好笑,伸出右手,帶著金色指鏈的修長食指和中指輕輕按在了林頓的左手腕上。
「呃!」
林頓猛地打了個激靈,他感覺這個女性魔法師的魔力彷彿一條冰冷而靈敏的長蛇一般,迅疾地沿著他的手腕內側一路向上,在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從頭到腳在自己的身體里「遊走」了一圈並收了回來。
「糟糕,她探查的速度也太快了,系統不會沒有準備好遮掩的手段,暴露出什麼吧...」
林頓心中不由得浮現出這個想法,小心地看了一眼對方的臉色。
「嗯...」
此刻女魔法師已經收回了手,雙目低垂,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因為坐的距離很近,林頓清楚地看到對方雖然面色平靜,不像是察覺到什麼異狀的樣子,但眉宇間卻似乎帶著一絲不太明顯的憂慮。
不會吧,難不成自己的靈魂傷勢居然麻煩到讓這位傳奇魔法師也感覺到為難的程度?
對方的表情讓林頓就像等待醫生宣判病情的患者一樣,隨著女魔法師沉默的時間越久,他心中的一絲不安就越發擴大...
他又瞄了一眼安其羅,卻發現這老頭倒是一副安心的樣子,甚至還有心思研究茶几上的那盤明顯已經輸飛了的棋。
「嗯...我已經有數了。」
露菲娜回過神來,看到眼巴巴瞅著自己的林頓,不由得露出了一個安慰的笑容:「放心吧,沒什麼大礙,等下就給你治療。」
「謝謝露菲娜阿姨。」見她口氣輕鬆,林頓也稍稍安心下來。
「呵呵,不用謝我,我可是已經收取了相應的報酬了。」
露菲娜伸手摸了摸林頓的小腦袋,微笑道:「要謝就去謝你的老師吧,他可是...」
「咳咳...」
老頭臉上泛起一絲尷尬的神色,清了清嗓子,打斷了女魔法師的話。
這讓露菲娜臉上露出了一絲促狹的笑意,不過她也有沒繼續說下去,想了想道:「治療大概一個小時之後開始吧,我還需要做一些準備。」
她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一道不太明顯的魔力波動一閃即逝。
很快,一個大約四十多歲的中年魔法師無聲地走進來,對著林頓身旁的女魔法師躬身施禮道:「老師,您有什麼吩咐?」
林頓看了一眼中年魔法師法袍上那個以銀色八芒星為底,下綴五顆小小的青色六芒星圖案的魔法師徽章——曾經見過類似徽章的他知道,這代表著魔法議會元素系五階魔導士的身份。
「和之前我在沃魯恩城遇到的那位老尤利烏斯的階位專精都差不多...」林頓暗暗想道。
當然,雖然對方的年齡看起來比那位垂垂老矣的尤里烏斯會長年輕了至少二三十歲,但這種資質在人才濟濟的多蘭蒂爾,事實上也不算特別出眾,如果對方還是一位傳奇魔法師的學生,甚至能用「平庸」二字形容了。
「普利爾,你帶著這孩子去訪客休息區。」
露菲娜吩咐了似乎是自己學生的中年魔法師一句,接著又和顏悅色地對林頓道:「你趁段時間稍微休息一下,盡量把身體和精神狀態調整好,一個小時之後我再派人來接你。」
.........
看著自己的弟子帶著林頓離開,露菲娜嘴角的微笑漸漸消失,臉上慢慢浮現出嚴肅和憂慮的神色。
「安其羅,等下我需要你的協助。」
「...你是打算用那個嗎?」
安其羅的臉色也有些凝重,從之前的測試他就隱隱猜到了對方的想法,何況需要讓自己也協助進行的治療,顯然只有那個魔法儀式了。
「嗯,我還是比較傾向於那個方案。」
露菲娜斟酌著道:「這孩子的靈魂傷勢目前雖然還不算很嚴重,不過他的情況比較特別,又可能是聖光生物轉生體,因此『靈魂返源』儀式應該是最合適的選擇,而且從他表現出的素質來看,根據我的判斷,如果由我們兩人親自主持....成功的幾率至少應該在百分之七十以上。」
「但如果失敗的話...」
「嗯,失敗的話,雖然不至於有生命危險,但以他靈魂的特殊性,信仰之心或許會受到很大阻塞,將來晉陞的道路可能會...比較坎坷。」
安其羅搖了搖頭:「恐怕不是『比較坎坷』,而是很可能終生傳奇無望吧。」
女魔法師笑了:「我還有其它的替代方案,雖然更安全一點,但收益都遠遠低於你的要求,到底採取哪一種方案,還是由你來決定吧。」
兩人都沒有考慮告知林頓儀式的危險性,來由他自己決定的想法——這倒不是獨斷專行,而是因為「靈魂返源」儀式的特殊性,受式者若是懷著患得患失、惴惴不安的心態開始儀式的話,會提高失敗的風險,即使成功,最終效果也可能大大打折扣。
在兩人看來,林頓畢竟還是個孩子,若是得知儀式的風險,心中難免會產生疑慮和畏懼的情緒,所以不如讓他平靜地接受儀式會更好。
「就按照原計劃吧,就算失敗,我也會想辦法去除他的後遺症的。」
安其羅沉吟片刻,開口說道。
「沒問題。」
露菲娜似乎早已預料到他的選擇,聞言毫不意外地點了點頭。
接著,房間中的兩人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
過了片刻,露菲娜才有些艱難地開口道:「你剛才說的那些事情...我需要好好考慮一下。在這次大封印的維護結束之前,我會給你答覆的。」
「沒問題,這種事情謹慎一些也是應該的。倒不如說,你的反應已經比我之前預想得要好很多了。」
安其羅絲毫沒有意外,微笑著點了點頭:「雖然我能夠肯定『神啟』絕不會有錯,但你也盡可以用自己的手段去查證。」
「總之,這是我的機會,也是你的機會。至於怎麼做,就看你自己了。」
「.........」
「...安其羅,這些年你變了不少。」
露菲娜看著人看著老人衰老而平靜的雙眼,看著他手邊被他撫摸過之後就到現在還未醒來的白鳥,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魔法師在達到傳奇之後,生命確實比你們聖職者長很多,但或許也正因為太長了,有時候心態上的轉變反倒會慢你們一步吧。」
方才和林頓說話時,她雖然一直保持著平靜和笑容,但腦海中卻早已經被各種紛至沓來的思緒所佔據。
畢竟,安其羅拋出的信息實在過於震撼,也太過於匪夷所思了。
但糟糕的是,露菲娜竟然發現,自己絲毫無法反駁對方。
她畢竟是一個魔法師,習慣於用魔法師的理念去思考問題,自然並不會像聖職者那樣,對「神啟」這種事情抱有堅信不疑的態度,甚至對於所謂的「神祗」內心也沒有多少尊重。
但她也不得不承認,結合她這麼多年在魔法議會看過的眾多古代典籍,以及旅行於各個異位面所見的光明紀元前那屬於魔法師的遙遠時代所殘留下的蛛絲馬跡,無不在佐證著安其羅的那些說法....
而如果那些說法是真的,她也確實不會選擇將這些事情告訴議會——不如說,任何一個處在她這種立場的傳奇魔法師都不可能這麼做吧。
作為一個多年的老朋友,安其羅確實很了解自己,他知道對自己來說,最難以拒絕的誘惑是什麼,也很清楚魔法師們的思考迴路和行事風格。
但露菲娜卻發現,自己直到今天,可能都沒有真正理解這個古板、頑固而又理想主義的聖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