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孟周這才狠狠一甩腦袋，強行將思緒從這奇異祭壇的一組組雕塑群像中抽離出來。

  「丫丫，好吃的東西在哪裡呢？」

  雖然，孟周已基本可以確認，惹得丫丫如此巨大反應的，就是這方奇異的祭壇。

  但具體是祭壇上的何物，孟周就不得而知了，他也懶得慢慢尋找，直接開口詢問。

  「就是這祭壇啊。」丫丫的聲音在孟周心中響起。

  孟周驚訝，「你是說整個祭壇？」

  「嗯。」丫丫很乾脆的應道。

  孟周想了想，乾脆將自己的「視野」共享給了丫丫。

  「你再看看？」

  因為作為一根繩存在的丫丫，它感知到的世界，和孟周看到的世界，是存在很大差異的。

  為了避免各說各話，牛頭不對馬嘴的情況，孟周決定在這個問題上把細一點。

  丫丫的回答卻沒有絲毫猶豫：「就是這整個祭壇。」

  孟周鄭重的點了點頭，看著通明月鏡中的這方祭壇，陷入沉思。

  他剛才已經嘗試過，通過通明月鏡，他只能「看」到這方祭壇，而不能進行其他操作，更是無法撼動分毫。

  ——換一個正常的場合，對於通明月鏡觀照到的事物，他是可以動用一些手段進行間接甚至是直接干預的。

  孟周就這麼盯著通明月鏡中的祭壇，看呀看呀看。

  通明月鏡中的祭壇，和剛出現時一模一樣，一動不動，沒有任何變化。

  惟有魂力正在快速消耗的孟周才知道，自己早就已經通過通明月鏡，施展了回溯圓光之法，祭壇周邊的時光痕跡，已經回溯到了五十年之前。

  就在這時，孟周心中忽然一動。

  一直都在快速回溯，可通明月鏡所觀察到的畫面中，卻始終一成不變的祭壇，終於第一次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很快，這變化的具體過程，就已經清晰無比的映入孟周心中。

  只見三角基座的三組雕塑群，同時有光華微微閃爍，有莫名的煙氣不知從哪裡匯聚而來，落在一個個具體的雕塑之上。

  有的煙氣很濃，煙雲霧繞，甚至將整尊雕塑都遮蔽了起來。

  比如，那扭曲恨意的雕像，凶狂暴怒的雕像，侍弄植物，鍛打器物的雕像……

  其中，煙氣最為濃郁的，卻是祭壇頂端那尊閉目盤坐、修行證道的雕像，完全淹沒了濃濃的煙氣之中，將包括證道雕像在內的整個祭壇頂端都遮蔽了起來。

  可也有一些雕像，煙氣非常淡薄，甚至沒有。

  比如，那編結漁獵之網的雕像，那在岩壁塗鴉作畫的雕像……

  看到這些，孟周心中隱約有了一些明悟。

  「這些雕像，莫不是與某些職業，某些道路對應。」

  「行其道者越多，煙氣就越濃。」

  「行其道者越少，煙氣就越淡。」

  「若是行道者徹底斷絕，那就更是一點菸氣也無？」

  心中念頭浮動，看著這些煙氣，孟周很自然的就想到了一個，香火。

  不過，這與他認知中的「香火」，又不完全一樣，有著很大的不同。

  總之，就很特別。

  下一刻，孟周的神色忽然一凝。

  他分明看見，那些出現在一尊尊雕塑周圍的煙氣，一點點附在了雕像的表面。

  過程自然的就像是濃重的水霧凝成一滴滴水滴一般。

  那從莫名煙氣凝結在一尊尊雕像表面的液滴，仿佛一滴滴晶瑩剔透的水滴，看上去卻又比水滴細膩粘稠，如同的融化的熱蠟，順著雕塑往下，流到祭壇基座之上。

  然後，它們在整個祭壇表面均勻的蔓延開來。

  從三角基座的三個雕塑群像開始，從祭壇頂點的證道塑像開始，從祭壇的四個點開始，最後，這奇特的物事將整個祭壇都均勻的覆蓋了一層。

  因其本身是透明的，粘稠而細膩，當其如熱蠟一般均勻的覆蓋在祭壇表面之後，就像是給整個祭壇鍍了一層薄薄的膜。

  哪怕是在炙熱岩漿的包圍之中，隨著這層「薄膜」覆蓋所及，都會很自然的給人一種冰涼舒適的感覺。

  似乎這層「薄膜」能從感官上，幫他平衡掉這過於極端炙熱的環境。

  若非孟周親眼目睹了這「熱蠟覆膜」的全過程，他依然不會發現，秘密就在這將整個祭壇都覆蓋了一層的「薄膜」之上。

  誰又能知道呢？

  別說孟周此前根本就沒有特別留意到這一點，便是注意到了，也只會以為，這祭壇本來就是這樣。

  「就是這東西把丫丫饞到了吧。」

  「難怪丫丫會說是整個祭壇。」

  煙氣徹底消散，祭壇重新恢復原狀，看不出絲毫異常。

  若是仔細對比，可以發現，這次煙氣出現的前後，祭壇表面的這層「薄膜」略微變厚了一層。

  孟周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這層「祭壇薄膜」之上。

  一會兒之後，孟周神色微微一變。

  之前，他不知道這層「薄膜」的特殊。

  現在，他全程目睹了這一過程。

  通過這一次「覆膜」前後的變化，孟周心中基本可以確定，現在覆在這方祭壇表面的那層「薄膜」，大約是經歷了三次「覆膜」的結果。

  前提是，每次覆膜帶來的變化都差不多。

  孟周心中，生出了許多猜測。

  「為什麼只有三次？」

  「以前的哪去了？」

  「還是說，這祭壇出現的時間，只來得及讓它『覆膜』了三次？」

  種種念頭紛至沓來。

  很快，孟周狠狠的搖了搖頭，心道：「想那麼多幹什麼，去看看不就得了。」

  最大的問題在於，眼前這一幕，發生在五十四年前。

  他若要追溯到原因，至少得回溯到一百多年以前。

  這超出了孟周魂力所能支撐的極限。

  「不過，問題不大。」

  孟周念頭一動，一個如同兒童玩具的漆黑人偶模型出現在孟周手中。

  這便是從晏莊那裡得來的神魂甲冑，這件本來內藏著種種隱患的奇物，已經被孟周用珠胎洗靈秘法反覆清洗乾淨了。

  在這神魂甲冑的類識海空間之中，不僅有晏莊殘留下的魂力雲團，更有儲量更加驚人的魂力雲團。

  原本，這些魂力雲團充滿了污穢的力量，別說為他所用，不反過來咬他一口都是好的。

  可現在，這一切污穢隱患，都已在生命造化偉力之下被沖洗得乾乾淨淨。

  孟周繼續通過通明月鏡對祭壇施展時光回溯的手段，六十年前，七十年前，八十年前……

  時間越往前，魂力的消耗就越發恐怖。

  不過，孟周自身的魂力卻早已停止了消耗，神魂甲冑類識海空間中的魂力雲團開始以可見的速度緩慢減少。

  當初，晏莊就是利用此物「開掛」，憑藉從築基之後儲存了近兩百年的魂力儲存，將時光回溯到了一百五六十年前，以此追蹤「古畫真靈」的痕跡。

  晏莊使用的神魂甲冑，還是不完全版的，有很大一片類識海空間對他都是封閉的，他至死都不知曉其存在。

  孟周相信，掌握著完全版，修為也比隕落前的晏莊更高的自己，一定能比他做得更好。

  時光快速回溯。

  八十年前，九十年前，一百年前，一百一十年前……

  祭壇一如既往，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通明月鏡中，祭壇的畫面始終靜止。

  直到時光回溯到一百一十四年前。

  孟周再一次看到了時光回溯到五十四年前相似的一幕。

  一組組塑像群中，煙氣忽然升騰瀰漫，有的多，有的少，有的乾脆沒有。

  塑像表面開始凝結出晶瑩的液滴，這些液滴順著塑像滑落到祭壇表面，如熱蠟一般均勻的將整個祭壇覆蓋上一層薄薄的膜。

  很快，孟周繼續回溯，更多的魂力雲團被當成了「燃料」，以更快的速度被消耗著。

  「剛好隔了六十年。」

  「所以說，這樣的景象，是每六十年發生一次嗎？」

  孟周心中如此想著。

  這一幕，讓他很容易聯想到在天祁山、烏蒙海、黑澤原發現的那三處與離恨神像有關的祭壇。

  那離恨神像虛影，每隔八年，十年，十二年便會顯形收割一次。

  而這尊祭壇，每六十年會有一次煙氣匯聚。

  當時光回溯到一百四十年前的時候，晏莊殘留的魂力雲團，徹底消耗殆盡。

  孟周心中微微緊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放鬆下來。

  就在晏莊殘留的魂力雲團旁邊，還有另一團儲量更加驚人的魂力雲團呢。

  哪怕現在每往前回溯一年，燃燒的魂力雲團都非常驚人。

  然而，以那魂力雲團的規模，短時間內，還是撐得住的。

  不知不覺間，時光回溯到一百七十四年前。

  孟周再次目睹了與五十四年前、一百一十四年前相似的一幕。

  祭壇的三角基座和頂端，都忽有煙氣升騰。

  然後，一層薄膜均勻的將整個祭壇覆蓋。

  孟周看向這變化還沒有發生之前的祭壇。

  通體漆黑的祭壇被熾熱的岩漿包圍，哪怕隔著通明月鏡，看著這方祭壇，都讓人感到一種極致的燥熱。

  就像注視被烈日暴曬的頑石，心中會自然生出炙熱的感覺一樣。

  看著這方祭壇的感受類似，而且，那種感受還要更加極端。

  那種冰涼的感受，是這層奇異薄膜出現之後才有的。

  孟周還不知道此物是否還有其他特性，單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人嘖嘖稱奇。

  很快，孟周打起精神，時光回溯繼續向更久遠的過去推進。

  他相信，自己心中的疑惑，在下一個周期就會得到解答——若果真還有下一個周期的話。

  而意外，來得比孟周預料的更早。

  當時光回溯到一百七十八年前的時候，孟周的眼神忽然一凝，驚訝的看著通明月鏡呈現出來的一幕。

  永遠如激流一般涌動不止的熾熱岩漿中，忽然出現一道人形輪廓。

  這道人形輪廓周圍，仿佛白色的炎流，與周圍赤紅的岩漿區分開來。

  這道白色炎流一般的人形輪廓從赤紅岩漿中出現，來到這方祭壇近處。

  繞著祭壇各處遊動了一圈，然後離開。

  從這人形輪廓最後離開前移動的軌跡還有回望動作，孟周似乎感受到了一種名為「失望」的情緒。

  而後，這人形輪廓消失了。

  自此之後一百七十八年以來，直到現在，都再也沒有出現過。

  「這是個什麼玩意兒？」

  「應該，是個人嗎？使用了某種可自由入火行走的手段？」

  「他來這裡幹什麼？」

  「莫不就是來找那薄膜的？」

  種種念頭在孟周心中激盪亂撞。

  不過，孟周很快就按捺住心底情緒，時光回溯繼續。

  一百八十年前……

  兩百年前……

  二百二十年前……

  當時光回溯到兩百年前之後，魂力雲團的消耗變得更加劇烈起來。

  孟周估計，按照這個增速，神魂甲冑中積存的那堪稱磅礴的魂力雲團，最多也就支撐他將時光回溯到二百八九十年之前，絕對過不了三百年這道坎。

  好在，孟周也沒打算將時光追溯到三百年前。

  二百三十四年前。

  祭壇中，再次有煙氣升騰而起。

  孟周終於確認，這莫名的煙氣，確實是以六十年為一個周期出現的。

  和他在五十四年前、一百一十四年前、一百七十四年前這三次看到的唯一不同的點，就是在這煙氣凝成的薄膜剛將整個祭壇覆蓋不久，就有一道周身繚繞著橙色炎流的人形輪廓從赤色岩漿中出現。

  他來到祭壇旁邊，繞著祭壇遊動了一圈，那層剛剛覆在祭壇表面的特色薄膜被整塊的揭了下來，被團成一個與籃球差不多大的球。

  橙色炎流的人形輪廓將這顆球塞入腹中，而後沒有停留，徑直投入赤色岩漿中，離開了此處。

  「噓！」

  時光回溯的景象凝固在這一刻。

  孟周長長的噓出一口氣，他沒有繼續浪費寶貴的魂力存儲繼續向更遠處回溯。

  剩下的魂力雲團，或許還可以支撐他將時光回溯往前再推六十年。

  可孟周卻覺得，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他甚至已經大約可以想到，二百九十四年前，這裡大概率會發生和他剛才所見相似的一幕。

  現在，孟周心中只在琢磨一件事：

  「那兩個人形輪廓，是同一個人，還是兩個不同的人？」

  「若是兩個不同的人，那他們是屬於同一個勢力，還是兩個不同的勢力？」

  二百三十四年前，橙色炎流形成的人形輪廓在奇異薄膜形成後不久就及時出現，並將這奇異薄膜收走。

  據此，孟周推測，在此之前的每一個周期中，每當奇異薄膜凝成後不久，就會有這樣的一個人出現，將這份特殊的資源收走。

  而一百七十八年前出現的那個白色炎流形成的人形輪廓，卻不在這特殊的周期上。

  事實上，只要對方再晚來四年，他就可以得到一份收穫，不至於白跑一趟。

  這從側面說明，他對這裡的或許有了解，卻也了解有限。

  「為什麼從一百七十四年前開始，連續三次，都沒人來收取這份收穫了呢？」孟周心中浮現出這樣一個問題。

  很快，孟周就想到了另一件事。

  一百七十五年前，星宿宮緊急撤回了包括晏莊在內的所有外派門人弟子，並封山至今。

  想到這裡，孟周心中忽地一頓。

  結合星宿宮的消息，那白色炎流人形輪廓的出現，似乎就有了新的解釋。

  「在星宿宮發出召回令，封山自守的三年前出現……這是，提前知道了什麼，所以，過來碰碰運氣？」

  孟周心中轉動著一些念頭，無光飛船已被他收入靈葫空間，身形直向下方的火山口墜落而去。

  就在孟周的身形即將進入火山口的瞬間，小神通五行遁悄然啟動。

  身形在現實界與真實界之間自由的跳躍切換的孟周，一下子仿佛變成了一個半透明的虛影，輕飄飄的向著下方的赤紅岩漿池落去。

  那殺傷力驚人的、由地火煞力長年累月積累形成的赤紅霞雲，對他沒有絲毫傷害，仿佛一個虛影的他落入滾動翻湧不止的赤紅岩漿中。

  身下滾動的赤紅岩漿，沒有絲毫變化，仿佛落入其中的，只是一個影像。

  事實上，這道虛影在其他人眼中，也是不存在。

  即便有人使用時光回溯的手段，也挖不出他此刻的痕跡。

  施展五行遁的他，已經很自然的與虛空、與岩漿融為一體。

  落入赤紅岩漿中，孟周身形迅速下沉，很快便看到了那方祭壇。

  很快，孟周就來到祭壇旁邊。

  收貼在祭壇表面，真實的接觸到那層奇異的薄膜，在這樣的環境中，孟周卻真切的感受到了比常溫還略低一些的冰涼而軟滑觸感。

  「丫丫，就是這東西嗎？」孟周心中詢問。

  「嗯。」丫丫在他心中回道。

  那麼，應該如何收取呢？

  心中正這般想著，這層薄膜似乎已經感受到了他的想法，很輕易的便從祭壇表面整體剝離下來。

  孟周心中驚訝至極。

  念頭再次一動，巨大的薄膜迅速團縮成一顆比三個籃球還略大一號的球。

  將這顆球收入靈葫空間後，孟周沒有停留，徑直離開了此地。

  ……

  遠遠離開這處火山口，孟周取出無光飛船，繼續疾行。

  「這樣的祭壇，只有一個嗎？

  還是如離恨教的那些祭壇一樣，有很多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