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大人這會兒滿意了,「好說,好說!」
顧朝曦心中暗罵,這是公然索賄了,上京城中,天子腳下,有些人未免太囂張了。
正在此時,不遠處有人「哎喲」一聲。
原來有苦力背了一麻袋藥材出來,誰料那麻袋半路散開,藥材便灑了一地。
「混帳東西,還不趕緊收拾起來!」
旁邊有監工大聲呵斥。
那苦力只得停下去拾。
尹大人瞟了一眼,說道:「顧大人是個明白人,本官最愛跟明白人打交道。改日本官領你去見袁公,這後頭糧草可都要從咱們這兒走,總得到袁公跟前露個臉。」
顧朝曦會意,心裡不免盤算,說不得要回去賣了家中一處宅院,要不然填不飽這幫蛀蟲。
明容和容顏已然走到苦力那兒,幫著在邊上拾藥。
地上撒了不少,明容這會兒拾起一塊三七,拿在手裡看了一眼,臉色突然變了變。
容顏突然注意到明容神色不對,問了一句,「怎麼了?」
明容思忖了片刻,沒有吱聲,這會兒趁人沒注意,將那三七塞進了袖子裡。
這會兒藥材在一袋袋地往外搬,明容狀似無意地在車邊走來走去,這會兒站到一處馬車邊,瞧著地上掉了幾塊三七,便蹲到地上,一個個揀了起來。
「這位姑娘在做什麼?」
有人上前問道。
明容看過去,是方才同顧朝曦說話的那位。
注意到那人眼中精光,明容心裡莫名地一頓。
「隨便瞧瞧。」
含糊的說了一句,明容轉身旁邊走去。
倒是那尹大人站在原地,看著明容握緊了的那隻手。
他可是記得,那位顧大人方才從庫房拿了份藥材,說是領了懂藥的過來,讓人瞧一瞧。
這是……瞧出什麼了?
今日看來是裝不完了,顧朝曦瞧著天色已晚,便說要送明容和容顏回去。
一雙眼睛一直跟在後面,直到明容上了馬車。
這會兒明容坐在車裡,只顧一路琢磨,連容顏和顧朝曦什麼時候走開的,都不知道。
方才灑了一地的三七,竟大半都是土三七,開始明容以為可能是失誤,然而轉了幾輛車後,她確定,這些藥材里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教人沒法想像,偌大的糧草庫房,而且也不是尋常人家的,居然會有假藥。
天色已然黑了,馬車的輪子在青石板路上壓出了「吱吱」的聲音。
各家已關門閉戶,街巷上幾乎沒了人,自然無人注意到,一匹馬在明容的車後,不遠不近地跟了許久。
明容推開西關街的院門,便聽到裡面傳來郡王爽朗的笑聲。
「姐姐,爹爹和娘親來了!」
陳鈺先聽到動靜,從趙郎中的屋裡探出頭來。
明容心裡一動,趕緊走了過去。
此時,趙郎中拿著明容從庫房悄悄帶出來的那些藥材,眉頭不由緊皺。
「三七可用於活血化瘀,消腫止痛,若有流血不止,用這個藥是最好的。可我親眼看到,一袋三七里,大半是土三七。若是誤用了,不僅治不了傷,反而貽誤時機。」
明容說著話,看向郡王,「這幾塊土三七,是從不同的袋子裡找到,只怕……」
郡王早已面色鐵青,在屋中踱了幾步,「豈有此理,前面兵將浴血奮戰,後面這幫傢伙居然玩這種陰的,莫非也是那韃靼的細作。」
「那些藥實在不能送過去了。」
明容嘆了口氣。
誰也說不清,那些藥材,以次充好的到底有多少,反正絕不能送去蒙北。
郡王忽地問,「你方才沒有說出來?」
明容搖了搖頭,那會兒庫房就他們三個,萬一有人心懷叵測,他們只怕要吃虧,明容不會拿性命來搏。
「做得對,先不要打草驚蛇,此事必須嚴查,否則後患無窮。
郡王讚許,隨即說了句,「我這就回府寫摺子,明日面見太子殿下,豈有此理,這才剛開始,便在藥材上做手腳,後頭還能指望著,得什麼好!」
說話間,郡王衝著趙郎中抱了抱拳,轉身往外走去。
趙郎中放下手中的藥,拄著拐走到窗邊,看著郡王背影,隨後搖搖頭,「顧秀才又得著急上火了。」
明容也著急,對於顧朝曦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去查,誰在背後以次充好,而是若那庫房被查實有問題,一時半會,只怕藥材根本沒法送去蒙北,這下時間全耽誤了。
「師父,我在想,真要不成,我自個兒拿銀子買?」
「你這孩子,哪來的銀子買藥?」
趙郎中一個勁地搖頭。
明容抱著雙臂想了半天,「無論如何,能找到一點,便是一點。」
幾天之後,飛仙樓的後院空地上,已經堆了半個院子的藥材。
「姑娘,仁義堂那頭也送了一車金瘡藥。」
掌柜跑到櫃檯後,「我讓他們過來取銀子,他們說,這一批是他們最好的貨,都捐了,不要銀子。」
明容埋這會兒趕緊走了出去。
要給蒙北那邊送藥的念頭一起,明容立刻付諸行動,頭一個便去找那位開藥鋪的骨科大夫張鶴,結果人家聽說,明容是要給在前方與韃靼作戰的兵將們送藥材,一口答應幫忙,後頭還說要捐藥材,更是拍著胸脯,會找上京城的各家藥鋪一塊兒籌措。
果然是人多力量大,如今堆在飛仙樓後院的藥材,越來越多,明容心中便越來越有底。
這會兒和仁義堂的掌柜對過帳,明容親自寫了收條,自然是客客氣氣將人送走。
後院裡清點藥材,有人走了進來,將手裡一個小包袱扔給了明容,「這兒是我娘,還有成王妃、觀城公主捐的銀子,讓你拿著去買藥。」
明容笑得接過,「多謝!」
「謝什麼呀,我爹爹還有李子恆他們就在蒙北,這一份力,我們不說,還指望別人嗎?」
容顏圍著後院轉了幾圈,又走了回來,「庫房那邊,太子已然下令嚴查說不得,要殺一儆百。」
明容頗不以為然,堂堂大周朝廷的庫房,居然有人做這種小動作,只怕這也不會是頭一回。
「顧秀才呢?」
容顏隨口問了一句。
「他去盯著軍糧了,總不能全都指望不上。」
明容也是無奈,顧朝曦這會是徹底焦頭爛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