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鴻鈞不是一個特別好相處的人。

這點善屍，惡屍都明白，他們分別繼承了本體的一部分極端的性格，不論是善屍毫無愧疚心的算計，還是惡屍直白高傲的睥睨，都證明著鴻鈞這樣的人不適合接近。這樣的人別說當朋友，被賣了估計都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拋棄自己。

完全的理智，□□心，連洪荒的天道都認同了鴻鈞。

太上忘情。

自然是將其他人都放下。

可是就這麼註定孤寡終身的人，卻在混沌時期和羅睺結下了道侶之約。哪怕是斬三屍，把感情都淡化了，鴻鈞依然忍受不了羅睺離他而去的事情。他沒有探究自己的心思，只知道不能讓羅睺走，混沌青蓮也必死，他不允許混沌青蓮撬他牆角。

解決完了一系列事情后，他把人追了回來。

羅睺想要什麼，他就給什麼。

羅睺總是說他嘴巴甜了，但是鴻鈞從未得到他的一句「你對我真好」。

找到羅睺的時候，鴻鈞發現他還在須彌山，膝蓋上多出一隻瑟瑟發抖的小黑貓。羅睺遮掩了氣機，坐在樹枝上也像是不存在的空氣，只是那身紅衣的艷色和山林格格不入。

「羅睺，下來。」

樹下，斑駁的影子落在白髮道者的身上。

羅睺的手指收攏，抓住了小黑貓光滑的皮毛，他的眉眼染上飛揚的笑意。

「呀，又被你找到了。」

他最討厭推演這個作弊的技能了。

跳下樹枝，羅睺落入鴻鈞的懷抱，然而他惡趣味地用上千鈞之力。

鴻鈞的腳下一沉，險些沒抱住羅睺。

「喵。」

小黑貓發出一聲驚呼，順勢爬到鴻鈞的肩膀上，爪子勾住鴻鈞的衣服，以免被甩下去。最終鴻鈞還是把羅睺平安地放到了地上，什麼斥責的話都沒有說。

羅睺勾起唇角，「你不怪我嗎？」

鴻鈞說道：「不怪。」

羅睺重新抓回了那隻妄圖逃跑的小黑貓，手指揪住貓的後頸，「這樣的寵溺讓我還以為你是情聖轉世，鴻鈞，以前的你可不是這樣，如今……讓我有點不安。」

「為何？」

「我怕我付不出你想要的東西。」

羅睺不假思索地說出答案。

彷彿怕鴻鈞不信，羅睺挑眉說道：「你把戮神槍拿出來。」

鴻鈞攤開掌心，古樸厚重的戮神槍憑空浮現，槍尖凝聚的寒光似乎能刺傷目光。羅睺看著這柄一度讓他十分喜愛的□□，眼神著迷，「都修復好了，看來你的煉器水平也有長足的進步。」他的誇獎讓隨身攜帶的誅仙劍發出不滿的劍鳴。

羅睺對誅仙劍說道：「不要和戮神槍一般見識，我可是把你放在元神里孕養。」

誅仙劍心滿意足。

隨後羅睺把鴻鈞的注意力拉回來，故意挑釁地說道。

「你願意把戮神槍給我嗎？」

「你要嗎？」

鴻鈞淡淡一笑，明白了羅睺的意思。

過去他不會給出戮神槍，是因為戮神槍是安身立命的武器，他很難再找到第二個在攻擊性方面比得上戮神槍的法寶。

這次他願意給羅睺，沒有任何勉強和違心。

「不要！」羅睺斬釘截鐵。

甩給他一個後腦勺，羅睺的身影一閃，往山頂的方向走去。他邊走邊對小黑貓說道：「賄賂是收不得的，一旦收了就是一個人情，最後怎麼還也還不清。」

小黑貓懨懨地說道：「你們不是道侶嗎？」

羅睺說道：「離婚狀態。」

「再結婚一次不就好了？」小黑貓不禁為鴻鈞說好話，好歹欠了聽道的情。羅睺敲了一下它的腦袋瓜，「我就知道他上次講道不安好心，一轉眼就把你們都收買了。」

小黑貓甩著長長的尾巴，眼珠子咕嚕嚕地轉動。

「您不喜歡有負擔，當初幹什麼找一個甩不掉的人結婚啊？」

「……美色誤人。」

羅睺望著近在咫尺的須彌宮，飽含歲月滄桑的一嘆。

小黑貓的前爪捂臉，「原來如此。」

他把小黑貓丟下，它半空翻轉，輕盈落地。蓮生好奇地抓起了這隻貓，「煞氣凝結成妖？」不待小黑貓有所反應，他露出憨厚的表情，「和父親有點像啊。」

小黑貓驚恐，山主不是號稱狐狸精化形嗎？

果然是騙人的！

蓮生沒再說下去，羅睺坐到了他的對面，把從鴻鈞身上順手拿過來的丹葫蘆放在桌子上。蓮生看著他茫然不解，「父親，何意？」羅睺拔開塞子，把一粒丹藥倒出來給蓮生聞，蓮生聞了聞，還是沒有領悟父親高深莫測的舉動。

羅睺不得不把話攤開來說，「去找鴻鈞，說你想要學煉丹。」

蓮生苦下臉，「那個很麻煩啊……」

羅睺在桌子下踩住他的腳，面上笑若盛開的桃花，「我們不能麻煩鴻鈞太多，在須彌山，鴻鈞是我們的客人，知道了嗎？」

蓮生耿直地說道：「不懂，您都和他住在一起了。」

羅睺的腳重重地碾下去了。

蓮生嗷了一聲。

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羅睺的現狀，那就是和鴻鈞黏糊過頭，冷靜下來后，他發現約束感越來越強。羅睺不想要鴻鈞一昧地付出，他怕鴻鈞溫水煮青蛙，直接把他煮熟了。

不對，已經煮熟了！

羅睺按住腹部，臉色惆悵，「這算……私生子嗎？」

蓮生說道：「肯定是。」

「閉嘴！」羅睺扭頭對越來越不乖的兒子說道，「滾去找你的老師。」

蓮生對放開心防后就更凶的父親無奈了。

說好的父子愛啊！

他找到鴻鈞，說出請求，「師尊，請教我煉丹。」

鴻鈞在山腳下的一塊岩石上坐著，吸引了一大堆山林里的小動物在偷看。他猶如世外之人，單是坐著就是無盡的風姿，山巒的氣勢也不及他身上亘古的寧靜。在蓮生到來之前，鴻鈞的目光一直注視著懸崖峭壁上寫的「須彌山」幾個字。

這是羅睺一氣之下跑下紫霄宮，然後到這裡佔山為王后寫的字。

上面蘊含著對他的不滿。

鴻鈞從山壁上收回目光，聞言一笑，「是羅睺要求的吧？」

蓮生點頭。

鴻鈞望著蓮生這張標準的盤古臉，多了一絲談話的念頭，「煉丹的事情之後說，蓮生，你坐。」他手一指旁邊的岩石，蓮生乖乖地坐了下來。

鴻鈞沒有繞圈子，「你認為我的做法有問題嗎？」

對愛情一竅不通的蓮生說道：「不知道，但我見過巫族裡追求後土的人。」

鴻鈞訝然地看著他。

蓮生說道：「他們送各種禮物，送得再多也沒有用。」

鴻鈞失笑起來，「因為後土不喜歡他們啊。」

蓮生不明白他怎麼突然開心起來，隨口說道：「父親曾經說過，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可能是這樣才讓父親不想繼續收您的東西吧。」

羅睺絕對是心高氣傲的人。

鴻鈞站起身，紫衣絕塵，笑容多出輕快之色，「走吧，我教你煉丹。」

這個徒弟沒有收錯。

羅睺要是知道，估計會想掐死蓮生吧。

既然你不想收我的好處，那我就教給蓮生，蓮生是你承認的孩子，也是我的徒弟啊。那些古老、已經死去的恩怨，就讓它隨著洪荒的歲月消散吧。

數月之後，羅睺嘗了一顆蓮生送上來的丹藥，突然噴了出來。

「這什麼味道！」

蓮生眼巴巴地看著他，很受傷，「不好吃嗎？」

羅睺捂住嘴，忍住嘔吐的欲/望。

不、不，他得吃進去，要是沒了鴻鈞，他得保證自己能夠調養身體。

「嘔——」

丹藥早就划入胃裡，羅睺能做的就是找個沒人的地方去反胃。

蓮生獃獃地看著空了的座位，「父親？」

跑了。

羅睺蹲在河邊奄奄一息，手掌撫住胸口，盡量不讓自己被丹藥給刺激得加劇痛苦。他算是服了蓮生，怪不得盤古受傷的時候從來沒服用過丹藥，敢情是壓根不會煉丹！

另一隻手代替他按摩著胸膛，溫柔而仔細。

洶湧的反胃被遏制下來。

羅睺僵住片刻，軟綿綿地靠在他的懷裡，帶著哭腔說道：「我錯了。」

鴻鈞詭異一默。

雖然羅睺的示弱代表冷戰結束，但是鴻鈞也十分無力地說道：「我很認真地教蓮生煉丹，但是他的水平還是那樣……」

羅睺絕望了，「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我親生兒子了。」

不然怎麼跟他一樣煉毒丹！

鴻鈞不願他這麼說，溫和地說道：「我們的孩子肯定不會這樣。」

羅睺埋入他的肩膀上，覺得滿嘴古怪至極的味道。

「我要葡萄味。」

「好。」

「蟠桃的也要。」

「好。」

「還有混沌青蓮口味。」

「……」

今天，鴻鈞一如既往點陷入了少有的煩惱之中。

試問混沌青蓮是什麼口味？

看著慢慢睡著的羅睺，鴻鈞心中一軟，抱著他走在河邊。在潺潺的水流聲下，鴻鈞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對你好，不需要什麼代價。」

聽到了嗎？羅睺。

你與我根本不需要計較這種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