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洪荒罕見地下了一場細雨。
聖人一念之間可以改變天地，沒有壓制修為的羅睺也同樣可以做到。
他從澤林走出來后，沒有妖族敢阻攔他，只能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這片偌大的樹林，好似漫天的細雨一樣沉默而陰鬱。楊眉知道羅睺根本就沒有心情善後，從楊柳樹里分離出來，為妖族的帝俊、太一兩兄弟解釋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事情。
楊眉是羅睺帶來參加喜宴的人，面熟，不算陌生人。
他的出現給帝俊解開了困惑，「只是一點吃醋的事情，羅睺的前任道侶和現任道侶撕破臉了。」
帝俊：「……」
比起內心崩潰的帝俊，太一直白地說出問題：「既然是爭風吃醋，為什麼羅睺擊殺那個……活下來的紫衣人。」說出這番話時，他的眼神驚嘆而惋惜，不管是那個紫衣人，還是熟悉的白澤，全部實力強到可怕的地步。
太一不知道白澤為何隱藏實力待在妖族，但是用人不疑，白澤沒有傷害過妖族，太一為他的死亡感到一絲悲傷，連帶著那個紫衣人的消隕，他也產生了兔死狐悲的心情。
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能者，為何死得這麼不值得。
楊眉沉重地說道：「紫衣人是羅睺的前任道侶，他殺了羅睺的現任道侶，羅睺當然要報仇啊。」
太一懵住。
在洪荒談情說愛這麼可怕？
「他用秘法提升了實力，有極大的代價，唉，我回去看一看羅睺……」楊眉開始胡亂搪塞，把羅睺為什麼這麼強的事情找個借口推脫，反正羅睺暴露聖人實力，為天道所忌諱，之後也不大可能再這麼肆無忌憚地用實力碾壓大家了。
楊眉瞥過帝俊，確定帝俊沒認出他，火速離開澤林。
一到須彌山，楊眉就發現山腳下很正常，山頂上氣氛不對，蓮生居然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迦樓羅努力安慰大哥，「我請你吃糖，蜜蜂精的蜂蜜可好吃了。」
孔宣也說道：「大哥，我們下棋吧下棋吧！」
蓮生坐在山巔旁的石頭上，沉默得死氣沉沉，見楊眉回來了，蓮生才抬頭看了他一眼。楊眉心中一個咯噔，這位祖宗該不會是感應到混沌青蓮的死了吧，要是蓮生和羅睺鬧翻，天知道這個時候的羅睺會發什麼瘋。
楊眉開始大忽悠法，「蓮生，你娘死了，你父親很傷心。」
蓮生的眼睛動了一下。
「娘？」
在他的腦海里，好像閃過了什麼熟悉的畫面。
楊眉說道：「羅睺獨自回來，引動天地異象，你看見天空下的細雨嗎？全是羅睺的情緒外泄造成的情況，現在只能靠你安慰他了，我作為外人，實在沒有勸他的資格。」
蓮生的表情終於恢復正常，「我去找父親。」
他匆匆跑去須彌宮。
楊眉解決了蓮生這個麻煩，準備好好休息，結果衣袖被迦樓羅和孔宣一左一右拉住。
「是師娘死了嗎？」
「蓮生兄長的娘是那個紫衣人嗎？」
驟然得知這個消息，兩兄弟都有些難過。他們一出生，盤鳳就死在了面前，只有羅睺庇佑他們長大，如今羅睺的道侶死去，不免聯想到已故的盤鳳。
楊眉揉著兩個小腦袋，「蓮生的娘不是你們師娘，不過……也死了。」
迦樓羅一臉愕然。
孔宣說道：「這有些蹊蹺啊，是同時死的嗎？」
楊眉笑而不語，鴻鈞殺了混沌青蓮，羅睺幹掉鴻鈞，這種關係簡直兇殘到沒辦法對幼兒說出來。
算了，還是給他們留一點純潔的想象餘地吧。
「請父親不要傷心。」蓮生在須彌宮裡吃了個閉門羹，目光看著殿門，「我雖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況，但是我能感覺到娘死前沒有後悔，娘在很遠的地方看了我一眼，對我說『蓮生這個名字很好』。」
殿門沒有動靜。
話已至此，蓮生勉強壓下的悲傷湧起，「父親，我去閉關。」
他準備走的時候，裡面傳來沙啞的聲音，打破宮殿的寂靜，「你情緒不穩，閉關會走火入魔，先去外面和楊眉下幾年棋。」
蓮生點頭，「是。」
然後他去找楊眉下棋，破天荒地輸了三局。
楊眉半點開心都沒有露出來，拍了拍蓮生的肩膀，「這個樣子怎麼可能閉關。」
蓮生苦笑，自己的情緒已經嚴重到影響棋局裡的意識了。
把外界發生的事情收入眼底，羅睺也沒有選擇閉關這條路，只是靠在椅子上發獃。閉關或許能夠讓人一眨眼度過萬年歲月，讓情緒沉澱下來，但是處理不當就會讓心境出現破綻，從而失去了及時彌補的可能。
他端起茶杯的手指微微發抖。
在他殺鴻鈞的那一刻，天道降臨了鴻鈞的第三屍「自我」，但是「自我」站在原地沒有動。
對方冷眼旁觀著自己殺死鴻鈞，隨後同樣化作虛無。
天道給予了羅睺最嚴厲的懲罰，封印了羅睺的聖人修為，讓他在天道之下只能保持准聖巔峰的實力。這樣的結果在羅睺的預料之中，但是羅睺沒有預料到後續的情況——紅繡球碎了，沒有人破壞它，它自動變成了一堆紅線和碎布。
只有金色的功德殘留在上面，如螢火蟲一樣微弱。
羅睺以手遮住眼。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瞬息之間，他來到了三十三天外，直接把漂浮在這裡的無主道場封印起來。
他不允許任何人佔據這裡。
再次回到須彌宮，羅睺口中猩甜已經湧出，不在意地擦著嘴唇說道：「看來連空間法則都運用不好了。」
准聖巔峰離聖人看似一步之遙，實則咫尺天涯，他再也不能無所顧忌的用聖人的力量來踩底線了。後路被斷去，他的前方僅僅剩下一條危險的道路——利用巫妖大劫證道，擺脫天道控制。
他盤膝坐下，把孔宣了喊了進來。
孔宣說了自己五色神光的修鍊進度，猶豫的說道：「師尊，我參悟了四顆靈珠，略有所悟，只差木靈珠……」
金木水火土要一起參悟才會有足夠的進步。
羅睺將手指撫摸到左眼上，碧綠的眸子剔透晶瑩，像極了生機盎然的玉石。當著小徒弟的面，羅睺的指尖勾起，毫不猶豫的把碧綠的右眼摳下，半張姣好的容顏都染上了血水，「木靈珠就是我的又眼。」
孔宣瞬間感到天崩地裂。
他驚恐後退半步，連連擺手，「不、師尊，您還是拿回去！」
羅睺閉上血流不止的右眼，把眼珠子丟到他的手上，「拿去，挖了不好塞回去。」
這個理由很好，很強大。
孔宣無力跪地，淚流滿面的把「寶物」雙手捧起，拿回去參悟自家師尊的眼珠子。
這樣的事情瞞不過孔宣身邊的人，迦樓羅看見這個就避之不及，而蓮生也欲言又止，最後也沒有說什麼不好的話，「你靜心參悟，上面的木靈氣很足。」至於須彌山實力僅次於羅睺的楊眉，他的臉色不太好看。
「羅睺，你太著急了。」
眼睛是混沌魔神身軀重要的一部分，即便木靈氣同化了羅睺的右眼，羅睺也不該怎麼把眼睛挖了。
這代表身軀殘損，極難修復！
楊眉惱火的對羅睺說出意見后，羅睺淡定的把劉海撥到右眼上，擋住沒有睜開的右眼。
「孔宣的修鍊速度越快，對我們越有利。」
「可以慢慢等！」
「我等不及了，也不想等。」
羅睺的臉上笑容很淡，完好的左眼靜靜的注視遠方。
楊眉失望，「鴻鈞的死對你打擊這麼大嗎？你這樣自殘，還不如增強實力，在混元聖人的境界之上存在更高的層次，如同盤古追尋的那樣……到時候死而復活也未必不可能。」
羅睺沒跟他扯這種事情，在楊眉要走之前說道：「妖族靠你聯絡，我暫時沒心情露面。」
楊眉聳肩的問道：「巫族呢？」
羅睺說道：「有蓮生，他一句話比任何巫族都有效果。」
楊眉思索片刻，大致知道羅睺的計劃，不過他不打算扮成狐精，只想當一個安靜的楊柳樹精。
兩人達成共識。
等羅睺再次在妖族露面，已經是數百年後的事情，所有妖族看著羅睺失去的右眼，心思莫測。帝俊想要說的話全部塞回了肚子里，不再在白澤的事情上詢問羅睺，而是揭過當年的事情，開始討論妖族在洪荒哪裡建立一個統治中心。
這一次，羅睺主動拋出了誘餌，「我知道一個無主但靈氣充沛的地方。」
帝俊問道：「什麼地方？足夠大嗎？」
「大，當然大。」羅睺對帝俊的擔憂沒有放在心上，「不周山上，有通往九重天的入口。」
帝俊直接想搶地盤了。
奈何羅睺惡意的補了一刀，「此地需要足夠的氣運才能開啟，妖族目前還不夠資格。」
沒有什麼比明知寶地，卻無法進入來得痛苦了。尤其不周山在巫族大本營的頭頂上！在沒有確保能開啟之前，妖族不可以打草驚蛇，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天庭入口隨時可能被巫族發現！
帝俊牙疼的看著恢復笑容的羅睺，覺得經過那件事情后，羅睺越發有點捉摸不定。
這絕對是報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