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可愛的花婆，現在就躺在前面，她怎能不去見她最後一面。

  「可是她們，小姐，您看看棺材便罷，幾人屍身已有四五日，著實，著實不好讓小姐悼念……」

  青墨硬著頭皮勸阻，小姐怕鬼這事，別人不知，她卻清楚。

  外院幾具屍首，實在，實在說不上好看，甚至於整理後也頗為嚇人，小姐膽小，她實在不忍她去看那場景。

  葉安安哪裡想不到他們的情況，可越是如此，她才愈發要看。

  她是怕鬼，但若是連花婆的魂魄都怕，就枉付她拼死相互了。

  「嗯。」

  見她答應，青墨總算放心了些，現在日頭正足，出去走走應該也無礙的。

  現在的葉家，人最多的就是前院了。

  但人多不代表熱鬧，因為這幾日葉安安的昏迷不醒，花婆等人也非壽終正寢，葉家實在無心大辦喪事。

  所以此時，前院人雖多，聲卻小，入目滿眼白衫，極為刺眼。

  「安安，你怎麼來了？」

  家中幾人除了照顧葉安安，基本都會呆在前院，一起守著前院的棺材，以親人的身份送幾人離開。

  看著面前黑漆漆的幾口棺材，葉安安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拉扯著她的雙腿，讓她無法前進。

  「娘，我沒事，我只是想看看他們。」

  秦氏面露為難，幾人屍身實在可怖，別說是她，就是山哥也不忍多看。

  安安本就是因花婆才昏迷不醒，現在剛剛轉醒，若是讓她看了花婆屍身，會不會……

  「小姐，您剛剛不是答應青墨……」

  青墨著急出聲，剛剛小姐明明答應了的，怎麼轉眼就說話不算話了。

  葉安安沒有理會兩人的阻止，努力的抬起腳，走向了最左邊的棺材。

  葉萍和葉樂本在處理家中事務，知道葉安安來了前院，也急忙趕過來。

  兩人顯然比秦氏更了解葉安安，阻止她根本不可能。

  所以只是默默站在了她的身後，齊齊伸手，與葉安安相握，一如當日赴死。

  如果說腳下是寒氣絆足，手中便是溫暖熱源，有了這兩股力量，葉安安才覺身周溫熱，敢於面對。

  第一口棺材旁跪的是方燕，棺材稍小了一寸，顯然這棺材裡躺著的，是小虎。

  這是河溝村的習俗，男不滿十五，女不滿十三，若是去世，不可用足棺。

  「方姨，我，想看看小虎。」

  方燕這四日一直都是強灌糖粥支撐，此時更是呆呆傻傻，對葉安安的問話，根本不予理會。

  葉萍示意周力幫忙推開棺蓋，這幾日方燕一直如此，問了也是白問。

  隨著咯吱一聲，一股沉積的血腥和防臭藥草的味道撲面而來，這股混雜的味道並不好聞。

  葉安安挪步上前，看見了棺材中的小虎。

  穿著藍色的壽衣，安安靜靜的躺在棺木之中，而那臉上，一道血痕蔓延至頸間。

  「小虎，是我……」

  「啊！小虎，不許看，你們不許看，小虎，小虎你醒醒，你快起來看看娘啊！」

  她正想說是她對不住小虎，卻猛地被暴起的方燕打斷。

  方燕撲在棺木之上，雙手不住亂晃，想要趕走圍觀幾人。

  葉安安不忍的閉眼，

  「方姨……」

  「啪！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們害死了小虎，是你，你是！」

  一巴掌狠狠的打在葉安安臉上，葉萍和葉樂嚇了一跳，

  「二姐！」

  「安安！」

  葉安安沉默搖頭，表示無礙。

  「是你們，都是你們，你們還我小虎，還我小虎！」

  再次看到小虎的屍體，方燕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而爆發的對象，是葉家所有人。

  「方姨，這件事與我二姐無關啊！」

  葉樂心疼的看著葉安安，想要幫她揉一揉臉頰，卻被葉安安避開，

  「樂樂，這件事，確是因葉家而起。」

  「可是，可是那明明是葉耀祖的錯，二姐也是受傷的人啊！」

  是啊，是葉耀祖的錯，可葉耀祖算計的是葉家，是她，死的卻是小虎。

  若說仆隨主命，主貴仆安，花婆他們是葉家之仆，救主而死尚有理可依。

  那小虎，就是真正被連累之人，方燕賣身葉家，但小虎沒有，他只是，方燕的孩子。

  方燕一個一個的指向葉家的人，每看一個人，她便喊一句『是你的錯』，當指到葉山時，卻堪堪停住。

  「是你的錯，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為什麼你不去死，為什麼死的是我的小虎！」

  葉山為老宅求情的事，外人不知，葉家的人卻是有耳聞的。

  就算方燕渾渾噩噩，還是知道一絲，這是她無法原諒葉山的癥結。

  「燕子……」

  秦氏面露為難，自己夫君被人指著鼻子罵，她卻不能阻止，這種感覺實在……

  「阿蘭，是我的錯。」

  葉山輕輕拉住秦氏，阻止了她繼續開口，繞過她站在了方燕面前。

  「小虎娘，一切都是葉山的錯，葉山，向你賠罪了！」

  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可這幾日葉山已經跪了無數次。

  他也曾向每一口棺材跪拜，因為他們每一個都是為了葉家而死。

  只是這一跪，不是為了這個，而是完全因為自己，因為自己的糊塗。

  他只想到葉家對他的救命之恩，卻忘了，小虎，就是方燕的命。

  主跪仆，常理不容，只是此時，誰都無法上前。

  所有人都盯著葉山，包括方燕，都是因為面前這個男人，老宅之人才敢來葉家放肆。而他，卻還在為葉家的兩個畜生求情！

  但若沒有他，就沒有夫人，沒有小姐，她方燕，也許早已被公婆外嫁，她的小虎，也沒機會識字讀書。

  葉家救她和小虎於危難之際，而小虎也是為救她而死，孰是孰非，她到底該怪誰！

  看著看著，方燕忽而仰面向天，轉身離去，

  「老爺不必如此，這是，小虎的命，也是我的命！二小姐，方燕情緒過激，改日再向小姐賠罪。」

  以前她都叫葉安安『安丫頭』的，此時，卻叫了一句二小姐。

  小虎屍骨未寒，如此短的時間，她終是無法釋懷。

  葉萍和葉樂都擔心的看向葉安安，秦氏也急忙攙扶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