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夜交錯,校園路燈在某個時間點約好了似的忽然全亮了起來。

  顏子覓訥訥地抬頭看離自己最近的那盞燈，看了好幾秒又訥訥地把視線收回來。

  他還沒離開校園。

  他有點渾渾噩噩的。

  走了將近兩分鐘了，還沒有校車經過,顏子覓看著前方長長的路，心裡產生的孤獨感甚至比那幾天強行不理裴煥時還重。

  他長長嘆了一聲，把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來，點開了裴煥的微信，猶豫著要不要把電話打過去。

  沒想到他這邊還沒想好,手機突然就響了起來。

  是裴煥打來的電話。

  顏子覓趕緊把耳機戴上，點擊接聽。

  「應該還沒到公寓吧？」

  顏子覓的心情因為這簡單的問句瞬間好了。

  顏子覓：「沒有啊,哪有這麼快。」

  裴煥：「那我打得還算及時。」

  顏子覓偷笑：「嗯。」

  裴煥還是來打電話陪顏子覓回去的,但顏子覓確實是有事找裴煥，於是接下來，他把林昌的那幾張照片的由來說了。

  就還是林傑拉他去gay吧玩的那個晚上，他確實和一些陌生人拍了照片，不過拍得不多,不知道怎麼就讓林昌看到了。

  「還有我沒有給很多人微信，我就給了兩個,一個就是你上次看到的那個餘風,我已經把他刪掉了。」

  顏子覓說這些時,裴煥沒有插話很認真聽。

  等顏子覓說完，裴煥問的是：「另一個呢？」

  顏子覓說：「另一個早就刪了，忘了是誰了。」

  裴煥笑了笑：「那你為什麼給？」

  顏子覓不知道怎麼解釋，只好大概說了句：「出去玩嘛……」

  顏子覓又說：「我就去過那一次，因為好奇去的。」

  裴煥又笑了：「你在跟我解釋嗎？」

  顏子覓：「嗯。」

  「不用向我解釋這些,」裴煥說：「這是你的生活。」

  顏子覓下意識地咬了咬下唇,也及時地憋住了一些類似撒嬌的話。

  現在他貼著一個喜歡男孩子的標籤,就不能為所欲為地對裴煥做一些平常想做就做的事了。

  還是有點委屈的。

  顏子覓小聲問：「那你明天還來畫畫嗎？」

  裴煥疑惑：「為什麼不去？你有事？」

  顏子覓：「沒事啊。」

  裴煥問：「明天想坐我的摩托車去嗎？」

  顏子覓終於笑了一下：「想。」

  兩人就著這話展開了話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到了顏子覓回到公寓。

  掛斷電話後，顏子覓情緒很難安放，就打了林傑，把剛才的事簡單闡述了。

  林傑比任何人都激動許多，加上他聽過些許林盛的事，在文字那頭罵罵咧咧，小作文寫得顏子覓都樂了。

  等罵爽了，才問顏子覓：「所以裴煥現在知道你是彎了？」

  顏子覓：「嗯」

  林傑：「還欣然接受？」

  顏子覓：「也沒有欣然接受」

  顏子覓：「他還安慰我沒什麼」

  林傑：「嘖！怎麼說呢子覓，我總覺得你這事有戲」

  林傑：「就問你敢不敢！」

  顏子覓考慮了很久，才說：「不敢」

  短短一周，連續刺激得他心臟都疼了，他哪還敢趕著這個節骨眼上啊。

  在裴煥宿舍的洗手間時，他都已經在腦子裡想了一輪裴煥刪他趕他嫌棄他的畫面了，完全不知所措。

  但事情發展到現在，顏子覓是有點意外的。

  所以又想了幾分鐘，顏子覓有點動心地對林傑道：「你怎麼追你男朋友的？」

  林傑瞬間：「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傑：「就還挺簡單，就每天騷擾他，硬是把我融進他生活里，煩死他，騷他，讓他沒我不行」

  顏子覓想像了一下自己這麼對裴煥的畫面……

  有點不行。

  而且情況還是很不一樣的。

  顏子覓：「算了，他也只是沒有偏見」

  顏子覓：「不代表他就是」

  而且裴煥今天的表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顏子覓自己笑了：「算了」

  顏子覓：「好衝動，別搞事了」

  想什麼呢。

  林傑：「你啊你啊你你你！」

  第二天，裴煥如約在顏子覓的公寓樓下等他。

  如果是從前，顏子覓肯定會提前搞個無意間問裴煥今天穿什麼衣服，他可以搭一下。

  但失去了這個機會後，顏子覓發現裴煥和他竟然都穿了灰色衛衣和黑色外套。

  顏子覓因此收穫了今天的第一份快樂。

  戴了安全帽上了車，顏子覓把手扶在摩托車後面的那個金屬攔上：「好了。」

  裴煥大概覺得不對勁，坐起來些轉頭看了眼顏子覓的手，接著抬起頭和顏子覓對視。

  顏子覓：「怎麼了？」

  裴煥：「不怕摔了？」

  顏子覓當然知道裴煥什麼意思，不過他還沒說什麼，裴煥就晃了一下車。

  「啊！」

  猝不及防的，顏子覓差點沒坐穩。

  裴煥：「抱過來。」

  顏子覓：「哦。」

  旁邊的小草小樹們都可以作證，是裴煥自己讓抱的。

  今天的風有點兒大，顏子覓就把帽子上擋風的那塊東西拉了下來。

  耳邊呼呼的，顏子覓趴在裴煥的背上，不由地想到裴煥那天晚上獨自一人去買奶茶的畫面。

  一定很冷吧，路上也沒什麼車吧，風肯定更大吧。

  顏子覓在裴煥看不見的地方獨自委屈，不知道是為自己委屈還是為裴煥委屈。

  他甚至有點衝動，想對裴煥說能不能別對他這麼好。

  但萬一其實裴煥對待朋友都是這樣，他就有點想太多，有自作多情的嫌疑。

  更何況顏子覓這個人還少帶點貪戀的味道。

  真的很煩人。

  十分鐘左右就到畫室了，下車後顏子覓把手機拿出來看一眼，見店長給他發了條消息。

  「一會兒會有客人過來。」顏子覓看完對裴煥說。

  裴煥嗯了聲：「我不打擾你。」

  顏子覓笑了笑：「沒事的，你也是我的客人，我也服務你。」

  簡單技巧上次都交給裴煥了，畫室的這種活動，最大的樂趣還是在客人自己發揮的部分，所以等裴煥漸漸上手，顏子覓也就不說什麼。

  客人不知道幾點到，十分鐘過去了，店裡還是只有裴煥和顏子覓。

  裴煥學畫畫特別快，基本顏子覓說一說，裴煥就能上手了。

  裴煥在畫，顏子覓在他側後方坐著，也不太認真地看。

  看他調顏色，看他拿筆，也看他的手。

  裴煥的手指修長，但接觸了這麼久，顏子覓沒有聽一個人夸裴煥的手好看。

  那顏子覓就當第一個吧。

  不過誇得有點遲了，所以他只在心裡夸，不讓裴煥聽到。

  指甲修得很好很整齊，拿筆的姿勢也很好看，這會兒裴煥正在勾一個框。

  這麼看了不知道多久，裴煥突然一個轉頭，顏子覓小嚇一跳，沒想到外套的邊邊就這麼碰到了畫筆的尾端。

  挑了一下，剛上了顏料的畫筆因此一抖，一些顏料抖在了裴煥的手背和衛衣上。

  顏子覓倒吸一口氣，哎呀一聲：「糟了。」

  裴煥看看手，再看看衣服，問：「好洗嗎？」

  顏子覓：「手好洗，衣服不好洗。」

  裴煥看起來不是很在意，但他還是問顏子覓：「怎麼辦？」

  顏子覓：「我賠你一件吧。」

  裴煥：「拒絕。」

  顏子覓：「啊？」明顯裴煥有想法了，顏子覓問他：「那你想怎麼樣？」

  「當然要弄回來，」裴煥輕輕一笑：「你別動。」

  顏子覓：「啊？」

  裴煥手上的顏料是粉色的，他索性就不換了，側了個身面對顏子覓，壓著他的肩膀在他鼻尖上點了一下。

  說不動顏子覓還真的就不動了，只是裴煥點上去的時候，很輕地眨了三下眼睛。

  太乖了。

  裴煥本來只是想這麼意思一下，免得顏子覓又搞什麼賠衣服，但這麼一下，他上癮了。

  他笑著又靠近一點，慢慢地把剛才哪個點用畫筆抹開。

  顏子覓還是沒動，任裴煥為所欲為。

  裴煥打算繼續下筆，但突然想到了什麼，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顏子覓問：「幹嘛啊？」

  裴煥：「拍幾張。」

  顏子覓從不給別人拍的。

  但他說：「好吧。」

  裴煥點開相機，但看到下面的選項，想都不想滑到攝影。

  滴的一聲，他把鏡頭朝著顏子覓。

  裴煥：「不動啊。」

  顏子覓：「嗯。」

  裴煥把顏子覓鼻尖上的那塊粉色繼續抹大，抹成一個上下稍扁的橢圓。

  接著，換了個地方，在顏子覓的臉頰上畫三條線。

  第一條時，因為離眼睛有點近，顏子覓不自禁地又眨了好幾下。

  裴煥笑意更深了。

  第二條，裴煥畫得細了，顏子覓這會兒也不知道看哪裡，可能在發呆，也可能不是，眼睛一眨一眨的，長長的睫毛在裴煥的眼皮子底下扇動。

  所以裴煥忍不住了，第三條畫完時，用手指勾了一下顏子覓的睫毛。

  顏子覓抬起眼眸朝上看，小聲嘀咕：「幹嘛啊。」

  裴煥鏡頭拉近，看著手機里的顏子覓道：「顏爪爪，」說完他又換了個詞：「顏貓貓。」

  顏子覓看著鏡頭外的裴煥，笑了。

  裴煥問：「你怎麼這麼乖啊？」

  顏子覓撇了撇嘴：「還不是要滿足某個幼稚的人，」他又說：「要畫什麼啊？還沒畫完嗎？」

  裴煥：「快了。」

  不過六條鬍鬚，裴煥很快就畫完了，最後再用鏡頭懟著顏子覓的臉：「笑一個。」

  顏子覓露出假笑。

  裴煥笑出了聲。

  「滴」。

  裴煥把視頻關了，把顏子覓下巴挑起來，看自己的傑作。

  裴煥：「不錯。」

  顏子覓：「呵。」

  裴煥還想發表一些評論，門口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顏子覓往門口看，也站了起來：「客人來了。」

  裴煥也往門口看，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沒了。

  顏子覓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想怎麼處理臉上的東西。

  裴煥明白他意思，把畫筆放下，淡淡道：「你去洗洗，我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