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顏子覓先把視線收回來的，還往自己那邊坐回來了一點。

  他重新把筆點在了紙上，問裴煥：「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裴煥也把視線放回畫紙上：「是有點複雜，」他略微的覺得離譜：「我畫不了。」

  顏子覓撇了撇嘴，拿起橡皮擦：「那這塊還是畫簡單點吧。」

  嘴上輕描淡寫的，實際顏子覓心思開始飄了。

  不誇張地說，剛剛裴煥的唇離他鼻尖不到十公分，只要他抬頭，就可以輕而易舉親上去。

  今晚的自助曖昧被他拉得有點滿，他真怕自己衝動做了錯事。

  此刻顏子覓手雖然繼續畫著，但心臟已經跳得不成樣子了。

  耳朵紅了一片，肯定也紅到臉上了。

  還好他坐得離畫近，還有頭髮擋著，裴煥這麼認真看他的畫，應該看不出什麼。

  鉛筆打底不用很久，顏子覓揮筆三兩下就結束了。

  正好他剛剛擠顏料不小心蹭到了手，索性就直接把筆遞給了裴煥。

  「我去洗手。」顏子覓往邊上退了點，站起來：「你可以調顏色了。」

  裴煥笑了：「你覺得我會？」

  顏子覓無奈：「你要自己畫。」

  裴煥：「我不會，顏老師。」

  顏子覓：「不會你還敢買最大的。」

  裴煥抬頭看顏子覓：「你在批評我嗎？」

  顏子覓咬字清晰：「是。」

  裴煥笑：「我錯了。」

  顏子覓抿著嘴笑了一下：「錯了就等我回來。」

  顏子覓又覺得，他能享受到這個氛圍的自助曖昧並不是他一個人的錯。

  是裴煥餵他吃的。

  直男真煩。

  顏子覓去洗手，裴煥坐著無聊就把顏子覓已經擠好放在一邊的顏料拿起來。

  他再從水桶里拿起一支筆，似乎試圖把照片上的某個顏色調出來。

  簡單的配色他還是略懂一點的，什麼紅加藍是紫，什麼黃加藍是綠。

  裴煥正對著調色板飛速轉大腦，旁邊桌上突然亮起的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顏子覓的手機，上面來了一條微信消息。

  裴煥沒有想看的意思，奈何顏子覓這個手機直接就能看到消息，而正好裴煥閱讀速度快。

  所以裴煥看到了，是來自一個叫林傑的朋友，問顏子覓：「你和你男神怎麼樣了？」

  裴煥的手頓了一下，筆下一抹紅色被他勾了起來。

  「對，先調背景的顏色，」顏子覓回來了，也說：「還要加點黃色。」

  裴煥低頭看板，順著顏子覓的話再勾點黃。

  顏子覓把紙巾丟進垃圾桶，在原來的位置上坐下，拿手機，也順便指著調色板上的空白處：「在這裡調，感覺差不多就可以了。」

  說完他把手機點開。

  然後他看了正在調色的裴煥一眼，不動聲色地歪了一下身子，回復林傑。

  顏子覓：「直男好可惡」

  林傑秒回：「說出你們的故事！」

  顏子覓：「回去說，我們在畫畫」

  林傑：「一起畫畫？」

  林傑：「在你的畫室嗎？」

  顏子覓：「嗯」

  林傑：「不會剛好就你們倆吧」

  林傑：「不會剛好你倆還坐在一起畫一幅吧！」

  顏子覓：「是的」

  顏子覓：「是的」

  林傑：「好嘞，那我不打擾了」

  林傑：「好好畫！」

  顏子覓把手機放下，發現裴煥還停留在原來的步驟。

  顏子覓：「怎麼不調了？」

  裴煥卻突然問：「怎麼戴了兩個一樣的手環？」

  顏子覓看著手腕哦了聲。

  剛才洗手把袖子挽上去，此刻手腕上兩條幾乎一樣的手環特別顯眼。

  「我媽給我買的，」顏子覓無奈：「特地讓我哥送過來。」

  說是一條給顏子覓，一條給顏子覓的小姑娘，還讓顏子覓戴上了拍照給她看。

  顏子覓很無奈，馬上去跟媽媽說沒有，媽媽就讓她放著，說未來一定能送出去，買都買了。

  顏子覓於是立馬就全戴上了拍給媽媽看，他兩條都戴，他沒有小姑娘。

  「下午剛戴的，要來畫室沒來得及取下來。」顏子覓說。

  裴煥看了看手環，突然又問：「下午學校門口那個是你哥？」

  顏子覓稍驚訝：「你怎麼知道？你看到了？」

  裴煥：「看到了。」

  「我堂哥，就過來給我送這個，順便逛逛學校，」顏子覓有些不悅地看著裴煥：「看見我了不叫我。」

  裴煥其實也不知道那時為什麼不叫顏子覓，可能是校門口人太多了吧。

  「堂哥啊，」裴煥莫名重複，也解釋道：「見你忙著，校車來了就走了。」

  顏子覓撇嘴：「好吧。」

  「不過你仔細看，它們還是不一樣的，」顏子覓把上面的小金墜子給裴煥看：「這個是星星，這個是摘星。」

  裴煥揚眉：「你媽媽讓你戴兩條？」他笑著看顏子覓：「不是吧？」

  顏子覓歪了一下腦袋，直接把手伸到裴煥面前：「好看嗎？」

  裴煥：「挺好看的。」

  顏子覓再把手遞過去一點：「這個扣子很難解，你幫我解掉一個。」

  裴煥把筆放下：「解哪個？」

  顏子覓：「解你喜歡的那個。」

  裴煥只覺得顏子覓不想戴了，就意思地挑了挑，把摘星的那條扣子解開。

  顏子覓接過摘星，對裴煥說：「手給我。」

  裴煥還沒動作，顏子覓就把裴煥的手拉了過來，把摘星環在他的手腕上。

  他邊戴邊說：「我媽媽的意思當然不是讓我戴兩條。」

  顏子覓說著把帶子上的扣子扣上：「她讓我把另一條送給。」

  未來的另一半。

  「我想送的人。」顏子覓說。

  話音落，扣子咔的一聲扣上了。

  應著這個搭扣的聲音，裴煥好像有哪塊地方被撓了一下。

  他看著顏子覓的眼睛，緩緩笑起來：「就送我了？」

  顏子覓交出自己的手心：「不要可以還我。」

  裴煥把手收回去：「我的了。」

  給裴煥戴好手環，顏子覓正經坐好，並不自然地推了一下……

  啊，他今天沒有戴眼鏡。

  所以他乾澀地推了一下空氣。

  「謝謝顏子覓同學。」過了幾秒，裴煥說。

  說就說，還揉了兩下顏子覓的頭髮。

  顏子覓本來都不想笑了，被裴煥這麼普通地一謝，又輕輕笑了一下：「就只謝謝嗎？」他沒轉頭看裴煥，而是對著畫說：「不知道誰說的，喜歡就說……」

  顏子覓沒說完，裴煥就打斷他了。

  裴煥：「我很喜歡。」

  顏子覓心又飄了：「哦。」

  雖然裴煥這個人沒怎麼接觸過畫畫，但學起來還是很上手的。

  顏子覓示範地調了色，裴煥用眼睛看就學會了，顏子覓解釋了為什麼要先塗這一塊，這樣的陽光應該用什麼筆用什麼手法，全部他都是說一遍，做一遍，裴煥就學會了。

  這顏子覓當然得像夸小朋友似的夸裴煥一句：「好棒啊，學得好快。」

  裴煥笑了起來：「當然是我們顏老師教得好。」

  一個晚上完成這麼一大幅畫當然不可能，只能是能畫多少就畫多少。

  當然，顏子覓已經做好了在這兒和裴煥待很久的準備了，但沒想到，時間才走到九點，裴煥突然把手上的筆丟進了水桶里。

  「好了，」裴煥說：「下班。」

  顏子覓愣了一下：「不畫了？」

  裴煥：「不能耽誤顏老師下班。」

  顏子覓搖頭：「不耽誤的。」

  裴煥：「下次吧。」

  他也學著顏子覓那樣，做了個騎摩托車的姿勢：「下次我騎車來當顏老師的學生。」

  顏子覓笑起來：「好啊。」

  顏子覓一周要來三次畫室，只有他有課那次是有人陪的，其他時候，沒有客人的話，顏子覓就會自己一個人坐到九點下班。

  今天好像完全不一樣了，他的客人也是他的學長，是他的老師也是他的學生。

  會在他下班了之後陪著他關掉電腦，關掉所有的燈，和他並肩出門。

  關好大門，裴煥問顏子覓：「你一般坐哪路車回校？1路還是203？」

  顏子覓鑰匙收進手心：「我一般……打車回去。」

  裴煥笑了笑，就拿出了手機。

  顏子覓把裴煥的手往下壓下去：「不過今天我想坐公交，」他選了個：「1路吧。」

  裴煥說：「公交很慢。」

  顏子覓：「就要坐。」

  裴煥失笑：「好。」

  沒想到1路車這麼好等，兩人才剛到公交車站，車就來了。

  非周末，這條路線也沒有去熱鬧街區，公交上的人顯然很少，後面幾排一個人沒有。

  上車後顏子覓跟著裴煥在後面的第二排坐下，才落座，就來了一陣風吹亂了顏子覓的頭髮。

  不過很快，裴煥就把窗戶關上了。

  顏子覓整理自己的劉海，聽裴煥問他：「你這個是自然卷？」

  顏子覓搖頭：「tony老師做的。」

  裴煥聽著笑了起來。

  顏子覓疑惑：「你笑什麼？」

  裴煥：「一本正經講冷笑話說的是你嗎？」

  顏子覓很自然地揚下巴：「不可以嗎？」

  裴煥笑著點頭：「當然可以。」

  坐著無聊，索性顏子覓就查了查1路車回校要多長時間。

  軟體顯示，高峰期30分鐘，最快20分鐘。

  顏子覓很滿意。

  過了一站，車停下來了個女生，看起來也是個學生。

  她上車後，目光似乎在顏子覓和裴煥身上多停留了幾眼，然後隔著走道，在後一排的對面坐下。

  「學長，」車再此啟動，顏子覓問裴煥：「還沒問你呢，這次比賽怎麼樣？」

  裴煥卻不回答顏子覓這個問題，突然把雙手撐在前排靠背上，轉頭看顏子覓。

  「怎麼有時候喊我名字，有時候叫我學長？」

  顏子覓：「反正都是叫你。」

  裴煥搖頭：「名字確實是叫我，學長可不一定，」他說：「誰你都叫學長。」

  顏子覓：「那有什麼辦法，大二以上的都是學長。」

  裴煥不滿意地搖搖頭，還支起一隻手撐著下巴：「不行。」

  顏子覓：「什麼不行？」

  裴煥說：「你那天晚上睡不著，偷偷喊的我什麼？」

  好傢夥，這話一說，顏子覓的耳根瞬間紅了。

  然後迅雷不及的，紅到了臉上。

  沒有外人，裴煥當然笑出了聲，也拍拍顏子覓的腦袋。

  不過他沒有說什麼。

  顏子覓立馬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臉。

  所以那聲「哥哥」還是讓裴煥聽到了。

  救救，救命。

  但鑑於裴煥當時迷迷糊糊，顏子覓大可以裝傻：「我叫了什麼？」

  裴煥長長啊了聲：「不承認了。」

  顏子覓好熱。

  顏子覓繼續裝傻：「什麼啊？沒有。」

  裴煥笑：「好，沒有。」

  這麼一遭，顏子覓的心跳有點下不來了。

  車又過一條街，他的手心還熱著。

  突然的，又有陣風不知道從哪個窗子吹了進來，把顏子覓的劉海吹起來了點。

  被這風吹得，顏子覓的腦子可能也有點瘋了。

  他往裴煥那邊靠了點，先對裴煥說：「有的。」

  裴煥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什麼？」

  顏子覓對裴煥笑了一下，一隻手搭著前排靠椅，一隻手擋在自己的嘴邊，湊上裴煥的耳朵。

  和那天晚上一樣，顏子覓喊了只有裴煥能聽到的聲音。

  「哥哥。」

  喊完他立馬回來坐好。

  裴煥明顯愣了一下。

  然後他笑了。

  幾秒後他低下頭，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