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校園馬路開了燈，兩燈交錯之間照著人影深深淺淺。

  因為打著電話，裴煥刻意落了前頭幾步，走著走著，距離越拉越遠。

  裴煥宿舍近，顏子覓公寓遠，不到一會兒的工夫，裴煥就已經到宿舍了，但那邊顏子覓，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兩人有的沒的聊了許多。

  比如裴煥會問顏子覓一周去幾次畫室。

  比如裴煥也會問畫室在哪，問歡不歡迎他過去玩，又說顏老師得教我畫畫。

  或許是因為顏子覓是裴煥生活中很少觸及的部分，又或許是其他，裴煥展現了他少有的好奇。

  他問什麼，顏子覓就答什麼，他夸顏子覓，顏子覓就笑著說謝謝。

  「裴煥在和誰打電話？」

  宿舍里，趙迪轉頭看了眼陽台外坐著的人。

  於南也好奇：「打了一路了都，他怕不是背著我們談戀愛了。」

  小冬沒參與這次活動，但表情卻像是知情人：「盲猜顏子覓。」

  趙迪，於南同時：「顏子覓？」

  小冬笑：「是啊，他一和顏子覓說話就這語氣，你們沒發現嗎？」

  趙迪和於南對視一眼。

  確實。

  小冬又說：「索然無味是不是。」

  趙迪和於南一齊笑了。

  裴煥從陽台回到宿舍已經是二十分鐘後的事了，他看了眼，手機上的通話時間是31分26秒。

  雖然不覺得顏子覓回公寓需要這麼長時間，但裴煥一點沒有多做懷疑。

  陽台門剛拉上，趙迪就問裴煥：「和子覓打電話啊。」

  裴煥：「嗯。」

  趙迪挑了一下眉：「你們剛分開就打電話？」

  裴煥手機往桌上一丟：「他一個人回去無聊，陪他一會兒。」

  語氣波瀾不驚，仿佛這事很正常。

  趙迪其實想多嘴什麼的，但他不敢。

  於是他只好問：「他到了吧？」

  裴煥：「到了。」

  趙迪：「他有聊到我嗎？」

  裴煥疑惑：「為什麼聊到你？」

  趙迪笑：「沒什麼。」他又說：「他應該是往後山走的吧，我記得那邊有條近路到他小區後門，不過那邊沒有路燈的，大晚上的還挺黑。」

  裴煥正摸著電腦，眼皮抬了一下：「你很關心他。」

  趙迪：「那肯定的啊，學弟嘛。」

  裴煥說：「我沒讓他走那條路。」

  趙迪點點頭：「也好。」

  顏子覓是沒走那條路，就算裴煥沒說他也不會走。

  白天還好，一到晚上那邊一片漆黑，路還是用石頭簡單鋪的，兩邊都是樹和草，誰知道會竄出個什麼怪東西。

  掛斷電話的顏子覓，已經在椅子上坐了很久了。

  棒棒糖早就在嘴裡化了，但他就是叼著。

  看著畫架上的新畫胡思亂想。

  打破這個氣氛的是一通電話，顏子覓抬手機看了眼，是一串陌生號碼。

  「餵。」

  那邊說：「我剛在群里發的表你填一下，我一會兒就要交了，你馬上填。」

  顏子覓點亮平板，果然有一份比賽的表格。

  顏子覓看上面的日期：「不會早點發？」

  林盛：「你趕緊的吧。」

  顏子覓就要掛電話，那邊林盛卻：「那個……」

  聽著有點支吾，顏子覓：「說。」

  林盛：「晚上是不是碰到我哥了？」

  顏子覓：「所以？」

  林盛咳了聲，語氣弱下來：「你，你沒怎麼他吧？」

  顏子覓輕輕笑了聲，直接把電話掛了，也斷了那邊一聲「媽的」。

  林盛給的是學校的網址，顏子覓傳完資料沒有退出來，而是進入首頁去了數計學院。

  這個網頁下有個連結叫學院風采，上個月剛結束的校運會，裴煥參加了幾項，不知道……

  還真有。

  顏子覓的不悅瞬間一掃而空。

  照片是一大片草坪，上面有上許多人。

  裴煥參加的是短跑，鏡頭記錄下了他跑第一的那刻。

  不太遠的回憶，顏子覓還記得他下了跑道之後，他的同學們一擁而上，遞水的遞水，搭肩的搭肩，全在恭喜他。

  顏子覓存了這張，再往下翻。

  沒幾下又翻到了裴煥，不過這次他不是主角，他穿著深藍色的運動裝，單手插兜站著看別人踢足球。

  距離很遠，顏子覓點了好幾下放大。

  雖然模糊，但是……

  這個人真的好帥。

  學院風采竟然把裴煥參加的所有項目都拍了，顏子覓一個不漏地全部保存。

  關掉電腦，他拿出一個新畫板。

  找了好看點的膠帶，先把可樂味的糖紙貼上去，再把棒棒擦了貼上去。

  剩下沒吃的棒棒糖也貼上去，再撕掉額頭上……

  他才撕掉小蜜蜂的一個角，就又重新壓了下去，拿出手機給自己拍了一張，才再把小蜜蜂撕下來，也貼上去。

  晚上沒事，就就著這些畫畫吧。

  *

  在裴煥的精心監督下，顏子覓的英語進步得不是一兩點。

  晃晃一周又過去，顏子覓得到了裴煥的一個新獎勵，他要裴煥教他打球。

  顏子覓覺得自己可能有點毛病，他刷了別人的視頻，看到兩個打球的男生互動，他也想那樣。

  他又恃寵而驕怪裴煥什麼都答應他，不然他哪敢提啊。

  當然，他沒讓裴煥知道。

  也沒給裴煥看那些視頻。

  周五無聊的毛概課因為等待變得有趣起來，第二節課開始，顏子覓就收到了裴煥的消息，說他剛回來，在宿舍等顏子覓。

  顏子覓說：「好」

  那邊宿舍里，裴煥剛收起手機，就聽後面的趙迪問他：「子覓一會兒過來啊？」

  裴煥：「嗯。」

  趙迪嘿地笑起來，把桌上剛買的石榴扒開：「那我給他掰一杯。」

  說完趙迪就興沖衝出去把杯子和手洗了，再興沖沖回來掰石榴。

  這整個過程，裴煥都在看他。

  大概是餘光覺得不對勁了，趙迪才掰了四分之一，突然抬起頭。

  兩個人冷不丁視線對上。

  趙迪：「咋了？」

  裴煥：「沒事。」

  裴煥手上還有事，這下也不耽擱地忙了起來。

  顏子覓到時，裴煥正正好把手上的事處理完。

  他先聽到敲門的聲音，然後是趙迪在他身後莫名興奮：「進來進來。」

  顏子覓對趙迪笑笑就走到裴煥身邊。

  顏子覓：「你好了嗎？」

  裴煥：「好了。」

  裴煥合上電腦，一個杯子就遞了過來。

  趙迪：「來子覓，吃石榴，特別甜。」

  顏子覓說了謝謝，從杯子裡拿出一顆，也問裴煥：「走嗎？」

  裴煥的視線從那杯石榴里收回來：「走。」

  趙迪把石榴放裴煥桌上：「看裴煥打球嗎？我也去。」

  裴煥站起來，問趙迪：「你明天要交的做完了？」

  「晚上再做，」他笑了笑：「不然你在那邊打球，子覓一個人坐著多無聊。」

  裴煥見顏子覓又吃了一顆石榴。

  裴煥：「他不是一個人，今天我教他怎麼打。」

  趙迪更興奮了：「他打啊，那我更要去看了，」他說完問顏子覓：「甜吧？」

  顏子覓再拿一顆：「甜。」

  趙迪轉頭就把袋子裡新的一顆拿過來：「給你。」

  顏子覓想接的，但裴煥把趙迪的手彈開了：「帶著不方便。」

  趙迪哦了聲：「確實。」

  顏子覓沒想到的是，籃球場今天這麼多人，沒有一個籃板是空著的。

  明顯的計劃要落空了。

  裴煥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沒事，都是熟人，可以帶你一起。」

  顏子覓不知道怎麼和裴煥解釋自己只是想和他打球，而不是想打球。

  正好下面一群人看到裴煥來了叫他下去，顏子覓就推著讓裴煥過去：「下次吧，」還說：「你欠我的。」

  裴煥：「你呢？」

  顏子覓：「我看你打。」

  下面又在喊裴煥了，顏子覓就著再把裴煥推下去。

  今天不止打球的，看球的人也比上次多了許多。

  他和趙迪找了更靠後的位置坐下，那邊裴煥也上手了，才沒多久就進了個球。

  離得近坐著的幾乎都是女生，歡呼聲和掌聲特別響亮。

  「我們煥還是這麼受歡迎。」趙迪嘖了聲。

  顏子覓笑了笑，問趙迪：「你怎麼不去打？」

  趙迪：「我不會。」

  他又說：「我前女友特別喜歡看籃球。」

  這話來得有點猝不及防，顏子覓不知道接什麼話，只好嗯了聲。

  顏子覓以為話題到這裡是結束，但趙迪那邊卻是開始。

  不知道是什麼觸動了趙迪，接下來十分鐘，趙迪瘋狂回憶他和他的前女友。

  說他前女友有很多興趣愛好，帶著他一個男的也喜歡很多七七八八的小東西。

  愛聽八卦，愛看打球，愛看帥哥……

  現在他變得會這樣，會那樣……

  「還會看耽美。」

  趙迪說這句時，顏子覓愣了一下。

  趙迪笑了笑：「你知道什麼是耽美嗎？」

  顏子覓不知道該回答知道還是不知道。

  好在趙迪趕著解釋了：「就是兩個男生，哈哈算了，你不一定能接受得了，」他又說：「別告訴裴煥啊，他萬一嫌棄我就糟了。」

  顏子覓乾笑兩聲。

  趙迪又把話題扯回來：「上學期她出國了跟我聊了好多，反正大概意思就是分開一段時間，」趙迪突然的有點滄桑：「唉，我們現在聯繫也少了，你說我維持她的這些愛好，以後應該不會和她聊不來吧？」

  顏子覓很少當這種故事的傾聽者，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好在趙迪只是發問，沒有真的要一個答案，又自顧自往下說了。

  「分手那幾天宿舍都知道，於南和小冬那倆傢伙還調侃我，只有裴煥陪我去喝酒，」趙迪嘖了聲：「什麼都不說，只喝酒。」

  趙迪又說：「不對，應該是，什麼都不說只看我喝酒，」他笑了聲：「媽的，他就意思幾口，把我整得不省人事。」

  顏子覓終於笑了。

  趙迪看著籃球場上那個男人：「我特別喜歡裴煥。」

  他說完又道：「不過我們煥是真直啊，又直又直。」

  顏子覓轉頭看趙迪。

  「沒事瞎說的，」趙迪指著球場：「嚯，這小子又進球了。」

  顏子覓也往那邊看。

  大概是感覺到在這種地方傷春悲秋實在不合適，趙迪很快把心情收了起來，開始認真看球。

  「今天裴煥怎麼打得這麼松。」沒一會兒，趙迪說。

  因為要聽故事，顏子覓今天都沒怎麼看裴煥，所以只好瞎嗯了聲。

  不止趙迪這麼說，場上裴煥的隊友也說了。

  「今天心不在焉啊。」隊友拍裴煥的肩。

  裴煥把手上的球傳出去，和大家一起去邊上休息。

  也看了觀眾席一眼，接著對顏子覓招手。

  顏子覓收到信號過去，趙迪也跟著過去。

  「怎麼了？」到了跟前，顏子覓問。

  裴煥：「他們要散了，球呢？」

  顏子覓開心起來：「我去拿。」

  等顏子覓走了，裴煥問趙迪：「一直在和他聊什麼？」

  趙迪笑：「不告訴你，是我和子覓的秘密。」

  裴煥直接：「你前女友？」

  趙迪：「……」

  裴煥笑了一下：「他安慰你了嗎？」

  趙迪：「確實……什麼也沒說。」

  裴煥拍趙迪的肩：「他不會安慰人。」

  這話倒像是個安慰，但仔細想……

  幹嘛呢裴煥？

  顏子覓把球拿過來時裴煥正在邊上打電話。

  剛才他那些要散的隊友還沒有全散，有個人見顏子覓抱著球過來，就說：「原來裴煥不走是因為你啊。」

  顏子覓拍拍手裡的球：「和他學打球。」

  這個人倒挺熱心，問了兩句知道顏子覓沒打過，就把顏子覓手上的球拿過去，一邊說很簡單，一邊就示犯給顏子覓看，怎麼運球，怎麼上籃。

  「你試一試。」

  顏子覓接過球意思地拍兩下。

  「可以的，你走起來，投個籃試試。」

  顏子覓轉頭看了眼裴煥，就試著運球。

  「對對，」那人又道：「投籃。」

  顏子覓憑感覺跳起來。

  哈。

  籃框都沒碰到。

  「沒事，差一點了，再來。」這人鼓勵，並把球接回來傳給顏子覓。

  顏子覓於是再試一下。

  但這個球才丟出去，後面突然有個人沖了過來，撞到了他的後背。

  「哎呦。」

  「對不起對不起。」

  雖然是背撞過來，但因為那人體型大，顏子覓輕飄飄的直接被撞開好幾步，撞在地上。

  「臥槽子覓，」趙迪從邊上跑了過來，也對那邊喊：「裴煥！」

  顏子覓跪趴在地上，這一摔，手心和地面摩擦了好長一條，直接磨破了一大片皮，血汩汩地往外流。

  「誰有帶藥？」

  「好多血啊，誰有紙？」

  「去醫療室吧。」

  ……

  周圍的人全圍了過來，許多聲音混在一起，也好多人問顏子覓有沒有事？還好嗎？

  顏子覓從地上站起來，搖頭說：「沒事。」

  趙迪問他：「痛嗎？」

  顏子覓還是搖頭：「不痛。」

  才說完，裴煥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一下子抓住顏子覓的手腕：「這樣了還不痛？」

  顏子覓抬頭看裴煥。

  裴煥把顏子覓另一隻手也拿起來：「還摔到哪了？」

  周圍的聲音漸漸沒有了，裴煥皺著眉，氣氛瞬間不對勁。

  顏子覓下唇抿了抿，往裴煥那走了小半步，用只有裴煥能聽到的音量說：「裴煥，我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