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公也知道白瑛,不是那次我們買了禮物一起騎車去我外公家嗎,外公就留白瑛吃飯了,吃完飯兩人下了一盤象棋,白瑛把外公給羸了,外公就拉著白瑛要再下一盤,白瑛連羸了他三盤,我靠在旁邊看外公被十五歲的白瑛打擊得一臉茫然,就說您省省吧,他是天才,這種遊戲你贏不了他,這是基因優勢,我外公就白我一眼,還要拉著白瑛下,白瑛說我得走了,我外公不依,一定要再下一盤,我就把白瑛拉門外,說你讓讓他得了,他說憑什麼啊,我遊戲比賽從不讓人,我說你到底還想不想走了,你這樣他肯定不放你走的!他說那我就嬴到他服氣,然後轉身又進屋了。
這一老一少又在棋盤上廝殺起來,我一個人抱著頭蹲內外,心說你倆能不能成熟一點啊?!最後一直下到晚上十點多,我外公一直在輸,但一直不認輸,白琪一直走不掉,但一直不肯放水。我就給他們端茶倒水,白瑛中途出來上廁所,我就跑屋裡,把外公的棋多走了一步,我外公回頭看見立馬拿扇子拍我的手,說你幹什麼!我把食指放嘴上說噓,說這樣你就能羸了,我外公瞪大眼看著我,一扇子敲我腦內上,說我沒你這麼丟人的孫子!我就這樣被他轟出了棋室……我真是,服了這個小老頭了!
這邊沒辦法我又只好守在洗手間外,白瑛拉開內看見我,不耐煩地皺著眉頭,說你又要來勸我放水啊,別白費功夫了。我實在沒轍了,就說算我求你好嗎,就算你不急著回去,你看老頭子年紀也大了,沒法跟你這麼一直耗下去的。我在他面前可勁裝可憐,他看了我兩眼,什麼也沒說,自己進屋了。我徹底放棄了,在客廳里看電視,看著看著就睡著了,然後就被我外公氣吞山河的笑聲吵醒了,一個激靈跳起來,我外公跟看見國足進世界盃了一樣激動地跑出來,扇子啪啪打著我肩膀說:「羸了嬴了!我嬴了!!哈哈!!」
我不可思議地看向棋盤後的白瑛,他挑眉看我一眼,嘴角撇得都能掛個水壺上去了。我一看就知道是白瑛讓外公的,而且讓得不留痕跡,我就配合我外公一起祝賀他,我說外公你太棒了,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外公還拿扇子拍著我肩膀諄諄教誨我,說以後不要再說什麼基因優勢了,他有基因優勢又怎樣呢,毛主席說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基因優勢斗,更加其樂無窮,哪怕我只贏了一局呢,但這恰恰說明基因不是萬能的啊,你說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天知道我在這兒誇了外公多久,冷落了白瑛多久,
回去的路上我就給白瑛道了多久的歉,賠了多久的罪……
那之後外公就老惦記白瑛,回回我去他家他就讓我下次約白瑛來下棋,我說他是尖子生,忙著讀書呢,其實是白瑛不願意來了,我找過他,他說不行,我已經讓過一次了,絕對不會讓第二次。後來我被外公纏得煩了,就找白瑛說,你既然都已經讓過一次了,有一就有二嘛,有什麼大不了的,還又學女生晃著他的胳膊,去嘛去嘛,白瑛後來真又去了一次,被我外公纏得沒辦法脫身,只得又讓了一盤,走的時候氣得不行,說姜赫你就是我的坑!!!我現在都還記得他氣得面紅耳赤的樣子,我心想我可能真是他的坑,我就沒見白瑛在別人面前這樣沒有儀態過。
吃飯時白瑛給我發來了語音,我沒帶耳機,就借上廁所的工夫點來聽了。
他說:「姜赫,十點我們在濱江廣場見吧。」
我實在是不想在飯桌上聽七姑八嬸嘮嗑了,多坐一分鐘都是煎熬,一口就答應了,又問:「你出得來嗎?」
他說我想出來還有出不來的嗎。
九點剛過我就藉口自己有點感冒想回家睡覺,丟下老媽自己先跑了。
大年夜的車不好趕,我等了二十多分鐘才等來一班公交車,以為會遲到,然而一路上暢行無阻,我只遲到了五分鐘。
江濱路上很多人在放煙花,說來奇怪,以前過年覺得放煙花爆竹吵得要死,今天卻覺得又喜氣又熱鬧,車子一路開過去,長長的車窗都是煙火燦爛的夜空。車子還沒到站,我就望見在前面站牌下等我的白瑛,煙花一下一下在空中綻放,我突然產生了一個很滑稽的念頭,我就是坐著南瓜馬車的灰小子,而那邊是等著我赴約的王子哈哈哈(雖然這王子很不是個人吧,但他確實是個王子呀~)
我拉開車窗喊他的名字,白瑛雙手揣在大衣的兜里,抬頭看見我,舉起手機朝這邊擺了擺。大巴緩緩靠近站點,像鏡頭在慢放,遍天的煙火下,真有一種眾里尋他千百度,他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感覺。
下車前我回頭沖司機大叔說了聲新年快樂。
我真快樂,所以希望所有人都快樂!
我幾乎是前後腳蹦下車的,摩拳擦掌地問白瑛咱們現在幹嘛啊?
白瑛說我買了這個。
他把那幾束煙火棒從身後遞到我眼前,不過是幾束煙火棒,突然出現在他手中時都帶著一點小驚喜,那動作,跟捧了束花送姑娘似的,就是可惜我不是姑娘~~
我們就點燃了煙火棒,趴在欄杆上,看下面河灘上的人們放煙花,想想其實那天也沒幹什麼,就是聊天,我對他的大學生活充滿了好奇,基本都是我問他答,我問他室友人怎麼樣,他說人不錯,是個二次元宅,因為比他大還挺照顧他,就是在知道他是天才後老愛時不時會考驗他一下,比如一起去學校超市買生活用品,買了一大堆,結果超市的收銀壞了,就讓白瑛心算結帳,帳當然是結得又快又准,室友還在那兒感慨「天才啊,yabari天才啊」,但白瑛說自己站那兒給這麼多校友表演人工收銀,感覺自己根本不像天才,像個天貓精靈。白瑛說最煎熬的是和室友一起看電影,尤其是懸疑類推理類電影,室友總是看一會兒就按暫停,問他,你怎麼看,天才?一部挺刺激的電影看到最後他都看萎了。我哈哈大笑,說我以前也問過你啊,你不是應該覺得很親切嗎?
白瑛瞥我一眼:「那不一樣,你問我我可以揍你,我又不能揍他。」
從小我倆一起看個電視動畫什麼的我就愛追著白瑛問,問他「為什麼會這樣呀?」「白瑛你說XX會死嗎?」「白瑛你說誰才是兇手?」「白琪你說……」
他起初還會耐著性子回我一兩句,說XX應該死不了,我就安心了,他說兇手多半是XXX,這之後我就一直拿對方當真兇看,看到電影末尾結果真兇另有其人,我瞪大眼不可思議地質問白瑛,你不是說兇手是XX嗎?白瑛說我又不是導演,我還不是靠猜。我說可你是天才啊!
「我是天才我就得什麼都知道嗎?」
我說那不然呢。
彼時我們十三歲,白瑛啞口無言地瞪著我,他顯然無法反駁我的話。我那時對他可是抱著一種信念的啊,就算他本人,在這種信念感前也是會感到敬畏的!
後來一起看片時不管我問什麼他都不理我了,我要是多問幾句他就上手揍我,雖然也警告過我以後看片時不許問問題,但我就是忍不住,有一回我全程憋住了沒提問打擾他,看到電影最後導演給上了個特別報社的結局,我條件反射就嚷了一句:「我靠,為什麼啊?!」話音剛落後腦就是一腦瓢!
我捂著後腦勺說我又沒問你,我那是條件反射!他才眨了下眼,說不好意思,我也條件反射。
我想起這些往事,和他說你可當心,別在你室友面前一不小心條件反射了。
白瑛說放心,只有對著你才會條件反射。
我白他一眼,他就挑著眉笑,笑得我瞬間就沒脾氣了。
我又問他有沒有參加社團什麼的,不是說大學裡有很多社團活動嗎,他說就參加了校網球隊,代表學校去打了兩場比賽,沒遇到什麼對手,輕輕鬆鬆就拿了個冠軍,一點勁都沒有,現在都記不起和他打比賽的人長什麼樣。我說誰讓你不打籃球呢,網球的普及率畢竟還是沒籃球高啊,你要是打籃球,沒準能遇到很多高手。白瑛說我也不是不喜歡打籃球,但籃球里有很多身體衝撞,不太喜歡別人撞我。
我回想我頭一次拉他打籃球的情景:「我撞你時你也沒那麼大反應啊?」
白瑛說我還挺大反應的,只是沒寫在臉上而已。
不是吧?我就故意撞他肩膀,問他:「真的嗎?那我當時撞到你你什麼反應啊?」
他被我撞了兩下才開始不緊不慢地說:「你胳膊上汗津津的,身體又熱又重,我現在都記得那個感覺,當時嚇了我一跳。」
我越聽越好笑:「白瑛你怎麼像個姑娘似的!」
他看我一眼,撇著嘴說:「我只是不像你這麼粗神經。」
那天聊到很晚,河灘上的煙花都滅了,我望著一對彼此摟著肩背走上來的年輕情侶,正巧白瑛也望著那個方向,我終於憋不住問了一直盤旋在我心裡的問題:
「喂,你在大學有沒有交女朋友啊?」我裝作一副八卦的口氣,其實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白瑛聳了聳肩:「沒有啊。」
「真的?」我說,「我不信。」
白瑛趴在欄杆上,往下晃著煙火棒,說:「我的現實生活很充實,也不太喜歡找一個陌生人來加入我的生活。」
我說:「等你遇到喜歡的人,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嗯,可能吧。」白瑛說,「如果有一個人,知道我私底下是什麼糟樣子,還喜歡我,願意和我在一起,我就考慮把戀愛加入計劃中。」
我沖他笑了笑,懷著自己也說不清的心態,說會找到的。
他舉高了煙火棒,金色的線在黑暗裡呲呲呲地燃燒,照亮了他的眼睛,他笑著說,我也覺得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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