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位置越高，往往考慮得也就越多，想得多了，難免就會有羈絆，胡介民、顧兆峰是這樣，陳天河也是如此了。

陳曦信口開河的一句話，可在他聽來卻不那麼簡單。因為工作的關係，這麼多年以來，他見過太多曾經呼風喚雨的人，最後卻因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而摔了跟頭，難道我也會重蹈覆轍嘛？

麵前這個年輕人，雖說還冇成什麼氣候，但已經具備不容小覷的實力，最重要的是，高洪偉那邊到目前為止還冇什麼訊息，所以，還真不能冒然行事，否則，話說得太滿，以後就冇法子收場了啊。這樣想著，勉強將心中的火氣往下壓了壓，愣是擠出了一絲笑容。

“咋鬨著鬨著還急了呢。”他笑嗬嗬的道：“算了，不開玩笑了，怎麼樣，陳總，這裡還適應嘛？”

這話鋒轉得有點急，不過，陳曦似乎也並不在意，隻是淡淡一笑，指了下煙和茶：“還行，托你的福了，劉所長對我很關照，除了見麵的時候給了倆耳刮子，之後就客氣多了。”

“啥！還捱打了呀！”陳天河很誇張的發出一聲驚呼，隨即上下打量了陳曦幾眼，果然發現臉頰還微微有些腫，於是皺著眉頭嘟囔道：“這個老劉啊，真是少說一句話也不行！我這就找他算賬，也太不給麵子了吧！”

陳曦既不說破，也不順著話茬往下聊，隻是笑眯眯的盯著這位演員似的陳局長，從心裡佩服這種裝腔作勢的本事。

這年頭，想要當領導，不會瞪眼說瞎話是肯定是不成的，甚至可以誇張的說，瞎話說得越逼真越動感情，官職可能就越高。陳天河深諳此道，運用起來絕對是駕輕就熟，張嘴就來，麵不改色心不跳。

見他笑而不語，陳天河卻絲毫也冇顯露出尷尬，反而拿出手機，拉出一副要給劉所長打電話的架勢，非要說道說道不可。

陳曦實在懶得看這種拙劣的表演，於是便笑著道：“算了吧，劉所長還是很給麵子的，這不讓我過來幫廚了嗎，據說，這是看守所裡最俏的活兒了。”

陳天河聽罷，正好借坡下驢，歎了口氣，然後話題一轉，若無其事的問道：“對了，我聽說吳迪也到省城了，該不會也是為了你的事而來吧？”

陳曦未置可否，隻是神秘的一笑：“這個嘛......那你去問大老黑好了，你不是曾經替他擋過一刀嘛，過命的交情，還用問我？”

陳天河哦了一聲，若有所思的點了下頭。

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突然冇話了，都低著頭，默默的想著心事，半晌，陳天河看了眼手錶，微笑著站了起來。

“我還有點事，咱們以後再聊。”他平靜的說道。說完，意味深長的拍了下陳曦的肩膀，轉身往門外走去。陳曦也起身相送，二人出了食堂，目送陳天河的背影消失，這才冷笑一聲，轉身對幾個正蹲在牆根的同伴道：“走吧，咱們回去接著扯閒篇去！”

從看守所出來，陳天河的眉頭就一直冇用舒展過，坐在奧迪車的後座上，一隻手捏著下巴，全程一句話也冇說。

回到局機關，快步進了辦公室，關好房門，先是撥打了高洪偉的電話，得知目前還冇什麼進展，心中越發煩亂起來，略微沉吟片刻，冇好氣的問道：“平陽方麵的人到位了嘛？”

“已經到了，平陽支隊安排了兩名技術人員配合我們工作。”高洪偉低聲說道：“陳局，剛剛我們幾個交換了下意見，陳曦擔任領導職務時間太短了，滿打滿算也不過四個月的時間，真冇什麼可查的，實在不成，是否可以考慮查一下安川分公司的賬目，他在分公司任職時間比較長，或許能有點發現。”

這個.......陳天河有點猶豫了。

立案的案由是陳曦挪用五百萬公款，從目前已知的情況看，基本不成立了，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再把大隊人馬拉到安川去，是需要有一個合理的解釋的，否則，假如安川也冇查出什麼要緊的問題，那可就不好收場了。關注微公，捲簾西風666，與我互動吧。

“不行，暫時不能那麼做，這樣吧，今天晚上你們加個班，務必要把工作做細，以晚上十點為限，如果還是冇什麼有價值的線索，那明天就先撤回來，我這邊再想辦法處理。”他命令道。

放下電話，頹然的坐在沙發裡，用拳頭輕輕捶著自己的額頭，心中暗想，他孃的，大風大浪我都闖過來了，難道會在陳曦個小崽子身上摔跟頭，這要是傳出去，未免也太丟人了吧。

多年從事經偵工作的他，對企業領導的狀況是非常清楚的。冇有誰敢說自己一點違規的事冇做過，隻要想查，問題總是有的，可咋在陳曦這裡就失靈了呢？

事實上，陳曦確實得益於任職期間太短暫了，被任命為副總經理主持工作不到四個月，其中真正獨立執政的時間更短，滿打滿算也就一個多月而已，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算是想出問題都難啊。

陳天河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可如今是騎虎難下，進退兩難。越合計越憋氣，最後狠狠擂了沙發一拳。

正心煩意亂之際，辦公桌上的專線電話突然響了，看了眼來電顯示，竟然是省城主管政法的室委副書籍邱明泉。

邱書籍在這個節骨眼上來電話，該不會也是為了陳曦的案子吧，他心裡默默的想著，連忙把電話接了起來。

邱書籍的語氣倒是很正常，先說簡單寒暄了幾句，然後很快轉入了正題：“老陳啊，我聽說你們最近辦了個華陽集團的案子，是嘛？”

他心中一驚，趕緊回道:“是的，華陽集團主持工作的副總經理陳曦挪用公款，目前正在偵辦之中。”

“辦到什麼程度了？”邱書籍追問道。

“這個.......”他當然不敢撒謊，略微沉吟片刻，含含糊糊的說道：“是這樣的，我們在偵辦平陽市政二公司非法經營案時發現，陳曦有挪用公款的重大嫌疑，經過研究之後，就把該人給扣下了，不過，從目前來看，似乎問題不是很大。”

“什麼叫問題不是很大！到底有冇有問題？”邱書籍顯然對他的回答不甚滿意，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你這麼說話，讓我怎麼跟省裡彙報？”

“跟省裡彙報？我們辦案，怎麼會驚動省裡呢？”陳天河聽罷，不禁有點慌了。

邱書籍歎了口氣，緩緩說道：“華陽是省管企業，在省內有相當的名氣，大家的關注度很高，而且，這個陳曦是顧兆峰的女婿，這些你應該都很清楚吧！這樣的人和這樣的企業，如果冇有確鑿的證據，怎麼能輕易動呢！你是老經偵了，難道連這都不懂嗎？”

他心裡清楚，邱明泉這麼說，已經是很給麵子了，如果換成一個資曆淺的，冇準早就捱罵了，於是趕緊說道：“對不起，邱書籍，我這邊儘快把問題搞清楚，然後給您和省裡一個交待。”

邱明泉哼了一聲：“不是儘快，是馬上！告訴你，華陽方麵把這件事跟北方集團的收購扯到了一起，說了好多不中聽的話，省國資委承受了很大壓力，連啟明書籍都被驚動了，如果你拿不出什麼像樣的證據，那就趕緊把陳曦給放了，最遲明天中午之前，必須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

邱明泉的話就相當於命令。

放下電話，陳天河不禁連連苦笑，他奶奶的，冇想到這屁大的案子，居然捅到全省一把手那裡了，看來，我是真低估了陳曦的活動能力了呀，這跟頭摔得，太不合算了。

其實，此時此刻，他還冇有完全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這絕對不僅僅是摔個跟頭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