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司出來，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華陽集團所在地距離市中心的客運站還有一段距離，如果把堵車的時間也計算在內的話，十二點之前都未必能趕到。

路面上的擁堵略微緩解了些，幾個小時的時間，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已經魔術般的消失了，隨著氣溫的上升，原本潔白的雪變成了路面上黑色的污水，隨著車輪四處飛濺著，把往來的車輛都造得跟泥猴差不多。

緊趕慢趕，總算是在十二點之前到了客運站，剛停好了車，就見一台安川牌照的大客車緩緩開了過來，於是趕緊下車跟了過去。

旅客都下得差不多了，常秀秀才低著頭走出了車廂，也許是心情不好的緣故，看上去臉色有些蒼白，見了他之後，苦澀的笑了下，輕聲說道：「對不起，陳總，給您添麻煩了。」

「沒什麼麻煩的，周強這個癟犢子啊......算了，不說了。」本來想說幾句，可是一張嘴才發現，說啥都不太合適，於是只好把話題轉到了最原始的問題上：「你吃飯沒？」

常秀秀搖了搖頭：「我一點也不餓，什麼東西都吃不下。」

他嘆了口氣，又試探著問道：「小周在電話里說，手術已經預約好了，什麼時候？哪家醫院？」

常秀秀沒吭聲，眼圈忽然紅了，見此情景，他更是不敢再提什麼，只是忙不迭的說道：「走吧，外面挺冷的，先上車再說。」說完，快步朝停車的方向走去。

兩個人上了車，常秀秀的神色基本恢復了正常，好奇的打量著Q7的豪華內飾，笑著說道：「這車可真漂亮。」

他微微一笑：「你告訴周強，讓這小子在新疆好好乾工作，明年也能買上這樣一台。」

常秀秀的臉微微紅了下，用很低的聲音說道：「陳總，你對他真是太夠意思了，其實，我自己能行的，是小周非要.......」

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揮手制止了。

「別說這些了，另外也沒必要陳總陳總的，我今天的身份不是公司經理，這麼多年了，我拿小周就跟親弟弟差不多，咱們今天完全是私人感情，你就當我是小周的大哥吧。」說完，略微思忖了片刻，又斟酌著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你，總之就是別上火，你們倆才二十多歲，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嘛。」

其實，這就是一句廢話，只不過，除了這句廢話，他也想不出該說點什麼。

常秀秀苦笑了下，仍舊低著頭道：「我知道的，其實......就是有些害怕。」

他無言以對，實在不知道還能再怎麼勸，只好無奈的撓了下頭。兩個人都不吱聲，車廂里的氣氛說不出的尷尬，足足五分鐘，搞得他都有點局促不安起來。

「預約的市二院的婦產科，下午一點半。」最後還是常秀秀打破了沉默，喃喃的說了句，說完，又輕輕嘆了口氣。

市二院就是原來的平陽婦嬰醫院，這方面比較專長，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是十二點半了，於是點了下頭，駕車直奔二院方向而去。

到了醫院一瞧，午後來做手術人的並不很多，兩人默默的取了預約的號，等醫生上班之後進了診室，又開了驗血和B超之類的常規檢查，做過之後，醫生便下了手術通知。

這種常規的婦科手術，對市二院婦產科的醫生而言，已經是輕車熟路了，而且現在都運用無痛技術，手術在麻醉的狀況下進行，痛苦也很小。

常秀秀開始的時候還有些忐忑不安，聽了醫生介紹后，情緒穩定了不少，進手術室前，還特意出來和他打了個招呼。

望著那個瘦削的背影，他不禁有點慨嘆，挺好的一個小姑娘，本來在藥房當個售貨員，完全可以正經八百的處個對象，戀愛、結婚......如果不是那天他非拽著小周去買安全套，或許就不會稀里糊塗的認識這麼個魔頭，更不會遭這份剜肉之苦了，由此可見，人生真是無常啊，很多事情完全不在自己的生活軌跡上，一次偶然，可能就會改變整個人生的命運走向。

常秀秀是如此，自己何嘗不也是呢？

默默的發了通感慨，漸漸感覺有些無聊，起身問了下服務台的護士，才得知人流手術雖小，但算上術前的準備時間和術后的蘇醒，前前後後也要一個小時左右，看看時間還早，於是便打算去樓外抽根煙，可剛站起身，竟然意外的發現，許茹雪正緩緩的朝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打電話。

這應該是來做產檢吧，正合計著過去打個招呼，可轉念一想，自己目前的身份有點麻煩，容易產生誤會，還是假裝沒看見吧，也省得還要解釋。於是連忙將頭轉了過來。

「我在診療區門口。」許茹雪的聲音雖然不高，但走廊里很靜，他聽得很清楚。

本來是想躲，可許茹雪就站在診療區外，是去往樓梯的必經之路，沒辦法，他只好低著頭往另外一側走去，可走了一段之後才發現，走廊的盡頭竟然是產科病房的入口，男士止步的四個大字異常醒目。

算了，何必偷偷摸摸的呢，又不是啥見不得人的事，頂多就是費點口舌解釋下唄，他想，於是便挺直腰桿，大步往回走去。

回到診療區門口，卻發現許茹雪早就不在了，不禁為自己剛剛的行為啞然失笑，晃晃悠悠的出了門診樓，剛掏出煙來，還沒等點燃，卻聽到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

「陳曦，你怎麼在這兒？」

他回頭一看，卻見許茹雪正站在身後，目光里滿是驚訝的神情。

「哦，我......我......」他一時語塞，竟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身上不舒服嗎？」許茹雪關切的問，問完之後，又四下看了看，遲疑著問道：「就你一個人嗎？」

市二院的前身雖然是婦嬰醫院，但經過改擴建之後，已經是平陽市的一家綜合性三甲醫院了，所以，許茹雪的第一反應是來看病的。

「不是，我賠個朋友來的。」他連忙說道：「你來......」

「哦，我來做檢查。」許茹雪很平靜的說道。話音剛落，卻見一個穿白大褂的女醫生戴著一個五十來歲，略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走過來。

「小許，這是檢測中心的段主任。」女醫生介紹了句，然後道：「我先回去了，你們聊。」

不知道為什麼，許茹雪的臉上掠過一絲惶恐，不過很快就消失了，只是對他微微一笑道：「我這邊有點事，等有時間再聊啊。」說完，便趕緊和那個禿頂男人快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