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荷塘月色門前停好了車，拎著幾樣禮品進了茶樓。在服務員的指引下，走到了一個雅座外面，探頭往裡看了眼，只見田老爺子正坐在靠窗的一把圈椅上，於是趕緊笑著道：「姥爺您好。」

田兆軍抬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並沒有起身，而是示意他坐過來。陳曦點了點頭，輕輕的將禮品放在一邊兒，然後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對面的椅子上。

與酒店不同，茶樓里一般很安靜，鮮有大呼小叫的顧客，所謂的包房雅座，也只不過是用竹簾或者一些高大的木本植物做隔斷，顯得很是雅緻。

田兆軍坐在圈椅里，瞥了眼他拿來的幾樣禮品，微笑著問道：「拿這些東西幹什麼？是打算給我送禮嗎？」

「上次去您家裡，實在是比較匆忙，也沒帶什麼東西，這次您大老遠的來安川，我怎麼也要表示下啊，不然也說不過去啊。」他連忙解釋道。

老人也不客氣，伸手將那盒野山參拿了起來，翻過來掉過去的看了幾眼，隨後又瞥了下袋子上印刷的安川土特產商店的名稱和聯繫電話，輕蔑的一笑，無奈的嘆了口氣。

「傻小子，這些東西沒少花錢吧？」田兆軍問。

他憨笑了下，低聲嘟囔一句：「我也不知道您喜歡上，安川這地方，除了產玉石，剩下的也就是這些山貨，玉石我又不懂，就只能買點這些東西孝敬您了。」

老爺子也不說什麼，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接通之後，笑呵呵的說道：「老王頭，我是田兆軍啊，我的一個朋友，在你開的土特產商店裡買了不少東西，拿回來一瞧，全是假貨，你也太不像話了，這麼多年了，居然還用人工養殖的人蔘冒充野山參，拿馬鹿鹿茸冒充梅花鹿的，你這良心都讓狗吃了呀，就不怕我舉報你？！」

被稱為老王頭的人，顯然與田老爺子非常熟悉，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好一陣，掛斷電話之後，這才微笑著道：「這樣吧，一會你拿著購物小票，去商店裡把東西都退了吧，到了之後提一下我，他們不會為難你的。安川這些賣土特產的，和我都很熟，這個老王是出名的造假大王，在他的商店裡買不到真特產的，鹿茸還湊合，頂多算是以次充好，可這根所謂的野山參，須子都是後來粘上的，實在太坑人了。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東西還是退回去，否則，我拿回去也沒用，你還花了個冤枉錢。」

這令陳曦很沒面子，但人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東西自然也不可能再送了，只好紅著臉，無奈的嘆了口氣，低聲說道：「對不起，姥爺，我平時也沒買過這類東西，真是讓您見笑了。」

田兆軍則擺了擺手：「別這麼說，這些東西都是賣給外地人的，你不知道底細，肯定上當，心意我領了，來吧，咱們邊喝邊聊。」陳曦一聽，趕緊站起身，拿起茶壺，為老爺子斟上一杯茶。

「荷塘月色的老闆是福建安溪人，所以茶樓里經營的烏龍茶最正宗，這都是當年的新茶，味道不錯，你嘗一嘗。」田兆軍端起茶盞，先是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然後淺淺喝了一口。

陳曦平時也喝茶，但用得是大號玻璃杯，在辦公室泡上一大杯，上工地時候也拎著，渴了就咕咚咕咚的喝上幾口，多次被顧曉妍嘲笑，說他那不是喝茶，就是在飲驢。

說心裡話，要是讓他品評下酒的優劣還湊合，可對茶卻實在沒什麼感覺，反正喝到嘴裡，有點清香味就行。

見田老爺子這麼說，便也裝模作樣的喝上一口，然後不住的點頭道：「好茶，確實味道不一樣。」

田兆軍將茶杯放下，略微沉吟了片刻，這才輕聲問道：「小陳啊，你和我們家曉妍好了多久了呀？」

陳曦一聽，知道要聊正題了，心情不免有些緊張，連忙回道：「有三個多月了吧。」

田兆軍點了下頭：「你們對未來有什麼打算嘛？」

他不清楚這句話具體指什麼，只好試探著說道：「嗯......我打算結婚，可是曉妍還沒有明確表態。」

「哦,是這樣，那你們家裡，對曉妍還滿意嗎？」老人又問。

陳曦卻苦笑了下：「我還沒來得及跟家裡說，但以曉妍的條件，我們家是絕對不會有任何意見的。」

田老爺子沒說什麼，而是沉默了片刻，這才又緩緩的問：「曉妍的個人情況，你了解嗎？」

「您具體指哪方面？性格和人品，當然很了解呀，至於其他的嘛，我聽她說過一些，但她很少談家裡的事，所以......知道的也不算很多。」說完，陳曦自己也感覺有點彆扭，雖然在一起工作三年多了，但除了顧曉妍本人，對她的家庭狀況等，還真就不很清楚，略微知道點，更是聽別人說的居多，而兩人之間的交流卻很少涉及。

這他娘的也不像是要結婚的一對戀人呀，可我平時咋一點也沒感覺呢？他在心裡默默的嘀咕了一句，抬頭一瞧，只見老爺子正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只好無奈的笑了下。

田老爺子淡淡的說道：「三個多月的感情，而且互相又不是很了解，就打算結婚，你的這個決定，是不是有點草率呢？」

這句話讓他的心裡一緊，思忖了片刻，非常認真的說道：「我並不覺得草率，我說三個多月，是指確定關係之後，但實際上，我們在一起工作已經快四年了，朝夕相處，感情也算是水到渠成吧，至於您剛剛提到了解嘛，我是這麼看的，說到底，婚姻還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我們倆彼此的了解和信任，才是最重要的，至於一些其他的諸如家庭狀況和身世之類的，應該不是婚姻的關鍵吧？」

「年輕人，你把婚姻想得太簡單了，婚姻看起來是兩個人的事，實際上是兩個家庭的聯合，而你們的婚姻是不可能與各自的家庭割裂開的，一定會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同時，各自家庭對你們性格、品質以及待人接物方面的影響，也決定了你們未來生活是否和諧美滿，這已經被驗證過無數次了。」田老爺子的語氣也變得凝重起來，說完之後，略微沉默了片刻，又接著道：「曉妍的母親，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當年我就不同意她和姓顧的結合，但拗不過她，最後又怎麼樣？鬧了個家破人亡，當然，我這麼說，並不是指你和他是同一種人，我聽曉妍多次聊到過你，感覺你的人品還是不錯的，但婚姻必須要把家庭因素考慮在內，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聽著田老爺子侃侃而談，陳曦卻從最開始惴惴不安，變得漸漸平靜了下來，要把家庭因素考慮在內？啥意思，我是個農民的兒子，往上再倒八輩，也是農民，難道因為我是農民家庭出身，就配不上你們這種所謂的富貴之家？

不對啊，曉妍以前曾經說過，說他姥爺是苦出身，能創下家業，說到底，也是分了改革開放的紅利，祖上又不是什麼權貴之家，不該有這麼強的門第觀念吧？

雖然覺得其中有些蹊蹺和說不通的地方，但他的心態卻悄悄發生了變化，儘管還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但臉上的表情，已經遠沒有剛進門時的謙恭了。

「姥爺，您大老遠來，繞來繞去的，是不是想說什麼話呀？」口氣也不那麼客氣了。

田老爺子的神態還是很倨傲，也不回答陳曦的問話，只是自顧自的品著茶，良久，這才放下茶杯，用商量的口氣說道：「曉妍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是我一手把她帶大的，從上高中、考大學最後到安排工作，都是我做的主，現在她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事業和追求，我不能再像當初那樣一手操辦，啥事都替他做主了，但不等於發現問題，卻置之不理，我今天來，其實，就是來解決一個重要的問題。」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盯著陳曦看了會，這才又緩緩說道：「我的想法是，請你和曉妍分手，怎麼樣，能給我面子，答應這個請求嗎？」

給你個面子？我操！這是給面子的事嗎？陳曦在心裡冷笑了一聲，如果對面坐著的不是個七十歲的長者，他差點張嘴罵出聲。

大老遠的從平陽跑到安川，居然讓我給個面子放棄心愛的女人，就算你是曉妍的姥爺，好像也沒這麼大面子吧！

「您先告訴我，這是曉妍的意思嗎？」他反問了句。

田老爺子微微搖了下頭：「不是，這和曉妍沒關係，是我的想法，我覺得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可以談一談條件。」

談條件？他沒吭聲，只是愣愣的看著這位滿頭銀髮的長者，一時想不清楚，所謂條件到底指的是什麼。

見他沉默不語，田老爺子笑了下，默默的將一個銀行的紙袋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指了下道：「這裡是五十萬，相對你們三個月的感情，我覺得值了，我希望你以不傷害曉妍的方式分手，怎麼樣？這個條件可以嗎？」

陳曦往塑料袋裡看了眼，五大捆人民幣整整齊齊的碼放在裡面，正默默散發著貨幣獨有的味道,以往，每次聞到這股味道，他都感覺很興奮，可今天，卻感覺有點噁心，甚至想吐。

「姥爺，這就是你開出的條件嗎？」他把您換成了你，身子也微微側了下，用眼睛斜著紙袋子道：「曉妍可是咱們華陽公司的四大美女之首，有多少男人都眼巴巴的盯著呢，好不容易被我划拉到手了，五十萬就把我打發了嗎？這恐怕不符合曉妍的身價呀？」

田兆軍的臉微微一沉：「小夥子，那你說說看，曉妍在你心目中到底是個什麼價？」

陳曦嘆了口氣，給自己倒滿了一杯茶，然後一口喝了下去，將茶杯往桌子上一丟，正色說道：「老爺子，我不是生意人，不會討價還價，而且，這也不是討價還價的事！本來，我還想問一下你為啥不同意我和曉妍在一起，但現在看來，沒那個必要了。你可以不喜歡我，甚至可以討厭我，但不該用這種方式侮辱我，既然你說談條件，那我就痛快的告訴你，你的條件，我不接受。」說完，起身便走。

「等一下。」田老爺子喊了句，他停下腳步，緩緩的轉回身，微笑著問道：「難道還有什麼附加條件嗎？如果是的話，那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拒絕，所以，你就不用說了。」

田老爺子冷冷的看著他，指著那幾樣禮品說道：「把這些東西拿走。」

「送給你的，我不要了，如果你不稀罕，那就直接扔掉吧。」他冷冷的道，說完，轉過身，頭也不回的朝茶樓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