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大繪聲繪色的講述了他和楊二小姐見面時的場景，吳迪只是認真的聽著，一句話也沒插，直到他講完。

「我記得你八四年就辭職下海了，對吧？」吳迪問道。楊老大微微一笑：「難得你記得這麼清楚，我都有點快忘記了。」

「我記得非常清楚，那年省青年隊拿了個全國冠軍，回來之後，體委主任設宴，你就不在場，大家當時還有些納悶，後來才知道，你已經正式辭職了。」吳迪說道：「那時候大家都認為你瘋了，畢竟是體制內的高級教練員，不論是收入還是社會地位，都是相當不錯的，說實話，我當時也不是很理解，但現在似乎有點想明白了，你八三年和楊二小姐見面、認祖歸宗，轉過年就辭職下海，看來，其中肯定是有聯繫的。」

楊老大聽罷，輕輕點了下頭：「是的，她在資金上給了我很大的支持，最重要的是，我也對當年的生活狀態不滿，從骨子裡說，我不是個有高尚情操和追求的人，是個標準的拜金主義者。」

吳迪低著頭思忖片刻，一本正經的問道：「有一點我想不通，從你父親避難出走，到你認祖歸宗，其間有將近五十年的跨度，而且，你又是以後人的身份出現，當年基因檢測技術還沒有發明，也做不了親子鑒定，楊二小姐憑什麼就能認定你是楊家後人呢？難道她就不怕有人冒名頂替講故事嗎？」

楊老大突然不吭聲了，好半天，突然苦笑著說道：「吳迪，你可以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吳迪立刻點了下頭：「只要不涉密和違規，我有問必答。」

楊老大想了想，用一種試探的語氣問道：「我想知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暗中調查我的？怎麼樣，這個問題違規嗎？」

吳迪略微猶豫了下，微笑著道：「當然違規，目前案件正在調查中，我不能向嫌疑人透露偵破方面的任何信息。」

楊老大的表情瞬間變得暗淡，坐在那裡，只是長長嘆了一口氣。

不料吳迪又接著說道「不過，我剛才已經說了，今天不是提審，只是作為學生來拜望一下曾經的恩師，所以，我可以破例告訴你。對你的調查，在五年前就開始了，這期間，省廳的領導有過兩任工作調動，但偵查工作始終沒停，並且一直處於保密狀態，全省只有幾個人知情。」

「五年前......」楊老大眯縫著眼睛，沉吟良久，最後無奈的道：「你調查了我五年，可我一無所知，看來是天要亡我啊。」

吳迪卻冷冷一笑：「老師，只要你不做違法的事，就算是有天，也亡不了你。不妨說句實話吧，這五年期間，你做過的絕大多數違法犯罪行為基本上都被我搞清楚了，否則，也不會輕易對你採取行動，所以，你現在也不要抱什麼幻想，北京的那位大人物不可能再出面為你說話，因為連他自己的前途都是個未知數。」

楊老大萬萬沒想到吳迪會如此直截了當的提到了那位頭面人物，頓時一愣，隨即苦笑著道：「唉，我們也是權力鬥爭的犧牲品啊，這就是政治，讓你死的時候，殺人都不見血。」

吳迪聽罷，卻正色道：「權力鬥爭每天都在發生，我管不了那麼多，我只知道誰觸犯了法律，誰就要承擔責任，並受到懲罰，否則，這個政權乃至整個社會就都會不穩定。好了，我說得差不多了，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楊老大將那根把玩了半天的煙點燃，深深吸上一口，苦笑著道：「早知道有今天，當初我把你安排到工商或者稅務就好了。」

「我也曾經這樣想過，但這個假設沒意義了。」吳迪平靜的道。

楊老大默默的抽完了煙，然後又喝了點水，這才慢條斯理的道：「今天是我被捕的第67天，我清楚的知道，恐怕沒機會再走出監獄的大門了，所謂牆倒眾人推，現在有太多人想讓我死了，其實，我早就想和你見上一面，只是還沒來得及提，沒想到你今天突然來了，並且陳曦還被老梁給綁架了，既然這樣，那我就索性把所有事都說出來吧。」

吳迪聽罷，心中一陣狂喜，勉強抑制住，平靜的道：「謝謝您配合我的工作。」

「我該謝謝你的坦誠，這麼多年，我沒少扶持你，這次就算是我最後幫你吧，所謂好人做到底。」楊老大微笑著說道。

接下來的講述，讓吳迪心中的謎團徹底揭開了。

楊二小姐之所以能夠與楊老大相認，除了容貌氣質等因素之外，最重要的是他手中的兩塊無事牌，作為土司家族的傳家之寶，二小姐自然認識，睹物思人，想起了分別半個世紀，已經客死他鄉的大哥，姑侄二人頓時抱頭痛哭，這門親戚就算認了下來。

可以說，楊老大選擇認親的機會非常好，此刻的楊二小姐已經年近六旬，隱居在仰光的豪宅也快十年了，雖然身上英氣尚存，但早就沒了主政時期的殺伐果斷，更像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如果是在十年前，只要這兩塊無事牌重現江湖，二小姐會不惜一切手段據為己有，可如今非但沒有這麼做，反而叮囑楊老大一定要將此物妥善保管，萬萬不可輕易示人，否則會引來殺身之禍。

儘管沒有了權勢，但楊二小姐還是富可敵國。出於對當年大哥悲慘遭遇的愧疚，她首先提出讓楊老大一家來緬甸，在被拒絕後，隨即又拿出了四十萬美金相贈。

這次楊老大接受了，可他不滿足於受人饋贈，於是提出將安川玉市場做大的想法，並想讓這位姑姑能幫忙。

楊二小姐對玉石生意一竅不通，於是便為楊老大引薦了楊茂賢。並且一再叮囑他，不要將自己的真實身份說出來。

與楊二小姐當政期間以毒為業不同，楊茂賢任果敢同盟軍總司令的時候，主張以毒為主，多種經營，所以，他名下有很多產業，玉石作為緬甸特產，當然首當其衝。

因為是楊二小姐的引薦，楊茂賢自然不敢怠慢，帶著楊老大在果敢吃喝玩樂，出則前呼後擁，保鏢荷槍實彈，入則珍饈美味，使奴喚婢，盡顯土皇帝風采，這倒也不算什麼，土司家族嘛，講點排場也在所難免，最讓他感到震撼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多錢。

八十年代的中國，萬元戶還是稀有物種，楊老大的月收入也就在三四百人民幣左右，可楊茂賢讓他看得是美元，用箱子裝的，整整齊齊的碼了一屋子。

錢只不過是一張有價值的紙而已，但這張神奇的小紙片，卻能帶給人很多奇怪的感覺，看著那些淡綠色的鈔票，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