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妍的加班，可不是做個樣子給別人看的，是實打實鑿的加班。

為了能在明天的中層幹部會議上拿出一份比較成熟的方案，項管辦里燈火通明，會議從晚上六點開始，一直開到九點半還沒結束，陳曦坐在外面的沙發上竟然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卻被推醒了，睜眼一瞧，只見顧曉妍正站在面前，於是趕緊翻身坐起，揉了下惺忪的睡眼，四下看了看，發現辦公室里已經空無一人，這才苦笑著嘟囔道：「你也太較真了吧，既然方案是討論稿，有點瑕疵和不足是很正常的，讓大家提提意見再修改唄，現在這幫人就是這樣，不管你費了多少心思，可照樣意見一籮筐。」

顧曉妍淡淡一笑：「討論稿也應該是基本成熟的，否則，漏洞百出，到處都是毛病，拿出去讓大家怎麼討論？」說完，見他散披著外套便往門外走，又一把扯住，一邊替他將羽絨服的拉鏈拽好，一邊埋怨道：「外面那麼冷，你睡得熱乎乎的，這麼出去該感冒了。」

他則嘿嘿一笑，在顧曉妍的額頭輕輕吻了下，不以為然的道：「沒事，我沒那麼嬌氣。」

兩個人手挽手出了辦公樓，被深夜的寒風一吹，他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戰，於是趕緊將身子繃緊，摟著顧曉妍的肩膀，快步朝車上走去。

顧曉妍明顯狀態不佳，上車之後，便滿臉倦容縮在座位上，一聲不吭，只是望著窗外靜謐的夜色出神，說實話，他心疼之餘，實在是有點無法理解。

華陽集團有三千七百多名員工，要論家境，估計比得上顧曉妍的屈指可數，在公司的地位就更不用說了，項管辦主任雖說是中層幹部序列，但大權在握，而且，有劉漢英當年在位時給打下的底子，實際上比副總經理還要牛，裡子面子都足足的，人又年輕漂亮，這樣的女人，本來應該過著優雅瀟洒的日子，可是她卻把自己當農民工使，整天累得跟癟犢子差不多。

事業上有追求是對的，可這麼玩命就有點令人費解了？再說，三千七百人都弔兒郎當的，就憑一己之力，又能怎樣呢？

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子啊！？

「曉妍，你不用這麼拼的，公司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再說，我們結婚之後，還打算要個寶寶，就你這種工作狀態，那孩子誰管啊？」他心疼的勸了句。

顧曉妍沒看他，而是輕輕嘆了口氣：「你知道這個冬天，北方集團在忙什麼嗎？」

他冷笑了下：「愛忙什麼就忙什麼唄，北方集團是向北自己的產業，資本家當然要剝削工人的剩餘價值了，但華陽集團不同啊，這是國家的買賣，你就算把自己累死，也不會多掙一毛錢的，當然，我知道你不差錢，可就算是為了實現人生價值，也可以有很多種方式和途徑嘛，總之，沒有必要這麼拼。」

顧曉妍緩緩的抬起頭，盯著他看了會，無奈的笑了下：「我不拼，你不拼，大家都不拼，企業的命運何在呢？難道一定要等到房子漏了，才想起修屋頂嘛？」

這種辯論，他絕無勝算，只好默默的笑了下，拐過一個路口，正在心裡合計著，該如何把話題引到火災的那件事上去，也好藉機再勸幾句，不料顧曉妍忽然問道：「你怎麼不問我關於火災那件事呢？」

他默默一笑，慢條斯理的說道：「這件事你做得並沒什麼錯，我有什麼可問的呀？」

這句話倒是有點出乎顧曉妍的意料，歪著頭看了看他，笑著道：「你真是這麼想的？」

他認真的點了點頭：「是啊，我為什麼要騙你！」

顧曉妍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絲笑容：「還是你理解我！有你這句話，就算得罪了華陽集團所有的人，也值得了。」

他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思忖再三，這才小心翼翼的說道：「真要把華陽集團所有人都得罪了，那代價是不是太大了呢？再說，以後你怎麼開展工作呀，難道不想在這兒幹了嗎？」

顧曉妍平靜的道：「這是個偽命題，事實上，我是不可能得罪所有的人，得罪的只是極少數的一部分有話語權的人而已.......」

「其中有可能包括胡總。」他不待顧曉妍的話說完，突然插了句，然後停頓了片刻，見沒什麼反應，這才又繼續說道：「在我看來，這個世界上的事，並不能簡單的用對與錯來劃分，所以才有了權衡利弊這樣的成語，也就是說，做之前，要看一下到底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如果是弊大於利，那就算是做了一件正確的事，可意義何在呢？」

顧曉妍沉默了，半晌，剛剛的笑容漸漸消失，最後冷冷的道：「鬧了半天在這兒等著我呢，我說今天的態度這麼好，原來是跟我兜圈子，你現在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你自己可能感覺不到，真的，以前的你，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甚至不惜吵個臉紅脖子粗，急了還能尥蹶子，可現在卻變得很策略，學會拐彎抹角了。」

他撓了撓頭，笑著道：「我還真沒注意有這變化，你這算是誇我，還是損我呀？其實，我沒變，只不過是咱倆之間的關係變了，以前我們是普通同事，當然可以吵，可如今咱們是兩口子呀，為了工作上的事鬧得不可開交，那日子還過不過了？」

「過日子和工作有關係嗎？」顧曉妍平靜的道：「起碼我能分得清楚，即便是在工作中有再大的矛盾，可只要進了家門，我就是個好妻子，該怎麼做就怎麼做，絕對不會將工作中的情緒帶到生活中的。」

「那是不可能的，曉妍，你再分得清，心情也難免受影響，如果你說我變了，那也是我太在乎我們之間的感情了，才強迫自己改變的。」他鄭重其事的說道。

「要這麼說的話，我還得表揚你咯。」顧曉妍看了他一眼，可目光卻有點怪怪的。

他並沒有注意到顧曉妍目光中的異樣，而是繼續說道：「曉妍，你能聽聽我的意見嗎？」

「好啊，你的意見，對我很重要。」顧曉妍也一本正經的回道。

他沉吟了片刻，斟酌著說道：「首先，你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這毋庸置疑，但是......這件事牽扯麵太廣了，尤其還可能有胡總，所以，是不是該再慎重一點呢？」

顧曉妍認真的點了點頭：「嗯，繼續說，你要怎麼慎重？」

「這個嘛......」他略微支吾了下，試探著繼續道：「能否考慮在經濟上在適當追加一部分補償，甚至可以讓個人掏腰包，事實上，對死者家屬而言，現在沒有什麼比經濟補償更重要了。」

顧曉妍歪著頭想了想，然後緩緩說道：「如果李曉飛找到你，說再多給你一千萬，讓你不要步步緊逼了，你會把吳迪的計劃放在一邊嗎？」

他不由得苦笑：「這是兩回事嘛，李曉飛作惡多端，完全是個惡棍，這種社會渣滓必須接受法律的審判，可火災這件事，說破了大天，無非就是誤傷人命唄，而且，這裡還有胡總和劉總的面子，真要抓破臉，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