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朝暉之後又說了許多，他基本上沒怎麼聽進去，只是有一句沒一句的應付著，正聊著，手機卻響了，拿起來一瞧，原來是韓莉的來電。

「陳哥，我已經在往平陽去的大客上了。」電話一接通，聽筒里便傳來韓莉略顯興奮的聲音，顯然，心情非常不錯。

他這才記起自己答應要送韓莉去機場，於是趕緊笑著回道：「我知道了，一會我去車站接你，然後直接送你去機場。」

「嗯......我凈給你添麻煩了。」韓莉怯生生的說了句。他淡淡一笑，說了句沒事待會見，然後便掛斷了電話。

孟朝暉見狀，連忙起身告辭，他則簡單收拾了下，將那份鑒定文件塞進口袋裡，出了房間，徑直去了顧曉妍的辦公室。

工作時間的顧曉妍永遠是忙碌的，這段日子，為了儘快拿出全公司的目標數字化考核方案，不光是她，整個項管辦都被調動了起來，每個人的時間都排得滿滿的。

他進屋的時候，針對第二稿方案的討論剛剛結束，顧曉妍正在埋頭整理，見他進來了，抬頭笑著道：「你來得正好，物資管理方面你是專家，快來看看我們新制定的目標管理方案，提點合理化建議。」

他並沒看那份考核方案，而直接將那份鑒定文件遞了過去，顧曉妍伸手接過，只看了一眼，眉頭立刻便皺了起來。認認真真的通讀了一遍，臉色越發陰沉了。

低著頭沉思片刻，將文件先放在一邊，起身關上辦公室的門，這才低聲問道：「你不會也認為，這就是一起安全責任事故吧？」

他歪著頭笑了：「我認為是什麼不重要，消防部門出具的結論才是最權威的，他們說是責任事故，那就是唄。而且，這應該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劉總、胡總、袁軍、王岩，甚至包括楊旭在內，可能都很滿意，大家各取所需，誰都沒吃虧，至於公司賠幾個錢，那就更不算什麼了，無非就是攤進經營成本里唄。」

「是啊，皆大歡喜.....」顧曉妍喃喃的說道：「可是那兩個死掉了工人呢，還有他們的妻子父母和孩子，也會皆大歡喜嗎？」

他愣了下，無奈的道：「這就沒辦法了，只能認倒霉，現在人已經死了，說啥都沒用，老孟說，家屬能獲得近七十萬的賠償，說句過分點的話，如果從錢上論的話，這條命也算值了。」

顧曉妍冷笑了一聲，將頭轉向窗外，良久，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人真是很矛盾，一方面對社會上的種種不公平和醜陋現象深惡痛絕，不懼危險，要與其鬥爭到底，可另一方面又是這種不公平的獲利者，甚至可能是幫凶，大奸大惡和小奸小惡之間，真是五十步笑百步的關係。」

這句話他聽著多少有點不順耳，於是輕輕嘆了口氣，苦笑著的道：「說獲利者，我可能是其中之一吧，或者說是獲利最大的人，因為這件事之後，我很有可能被推上華陽集團一把手的位置，對我而言，絕對是天翻地覆式的變化。可幫凶這兩個字就不那麼準確了，起碼我不承認，至少我把該做的工作都做了，至於最後結果咋樣，我無能為力，在這件事的處理上，我起不到什麼關鍵作用，所有這些都是劉總和胡總一手操辦的，你總不至於說他們倆是幫凶吧？」

顧曉妍歪著頭想了下，冷冷的說道：「你能給我一個不是的理由嘛？」

他不由得吃了一驚，壓低聲音說道：「你瘋了啊，你對劉漢英有點看法也就算了，怎麼能對胡總指手畫腳呢？在華陽集團，胡總就是神一樣的存在，他所做的任何決定，都是不容質疑和指責的，再說，你咋糊塗了呢？他媳婦還是你乾媽呀，你這不是老母豬啃豬蹄嘛！」

顧曉妍被他突然冒出來的這句俏皮話給弄懵了，瞪著大眼睛，愣愣的問道：「什麼老母豬啃豬蹄，這是啥意思？」

「自殘骨肉呀！」他笑著道：「你跟胡總之間的關係，我看說是父女也差不多吧，他多寵著你呀，要是知道你用這樣的字眼評價他，還不得跟你急啊？這不叫自殘骨肉又是啥，你聽我的，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再說，消防方面都做出鑒定了，你還跟著瞎嗆嗆啥啊！」

顧曉妍苦笑了下，又拿起那份文件看了看，最後無奈的道：「怪不得胡總張嘴就是嚴肅處理，一查到底，我才想明白，鬧了半天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所以他老人家才能如此理直氣壯啊。」說完，又抬頭看了他一眼，微笑著問：「其實，你的心理也早就有數了吧，只是我一個人傻乎乎的，對嗎？」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輕輕嘆了口氣。

「算了，我都知道了。」顧曉妍平靜的道，然後也不看他，低著頭問道：「老梁那邊沒什麼消息吧？」

他搖了搖頭，也不想再談這些鬧心事，於是便說午飯不吃了，要去機場送個人。顧曉妍沒有打聽他行蹤的習慣，聽罷只是微微點了下頭，說了句慢點開車，便低著頭開始干工作了，他無奈的一笑，也不敢再打擾，起身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間，項管辦里幾個和他相熟的同事見他這副模樣，不禁捂著嘴笑了，其中一個還低聲問道：「咋了，又挨收拾了啊？」

他則把眼睛一瞪：「開什麼玩笑，敢收拾我！？」然後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朝外走去。

出了辦公樓，駕車直奔長途汽車站，到了之後等了一會，只見一輛安川大客車緩緩駛入，車門一開，韓莉第一個跳了下來。

還跟往常一樣，穿著略顯臃腫的羽絨服，看上去蠢蠢的樣子，不過精神狀態卻完全換了個人，臉上那種唯唯諾諾的神態被燦爛的笑容所替代，連腳步似乎都變得輕盈和歡快了許多。下車之後，托拽著行李箱，快步朝他這邊走了過來。

「我在車上就看見你了。」韓莉笑著道。

他沒吭聲，只是歪著頭打量著韓莉。韓莉被他的目光看得有點羞澀，連忙低下頭，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然後略顯緊張的問道：「你看啥？我有啥地方不對勁嗎？」

「你就這裝扮去上海總部進修啊？」他皺著眉頭道：「上海現在都零上十五六度，人家那邊穿個衛衣就能過冬的，你這大棉襖二棉褲的，還不得捂出一身熱痱子啊。我不是告訴你，買身職業裝嘛，咋不聽話呢？」

韓莉抿嘴一笑：「我知道上海的天氣，這段時間，我每天都看天氣預報，衣服也買了，只不過沒捨得穿，在箱子里放著呢。」

他撇了眼那個箱子，居然還是當時在正黃旗村時候用的那個，四個角都已經磨得有點發白了，而且不能平推，只能拖著，非常不方便，有心埋怨幾句，但知道說了也沒用，於是便無奈的笑了下，伸手將箱子接過，裝進後備箱里，回頭一瞧，卻見韓莉還低著頭站在身後，不禁笑著道：「合計啥呢啊？大冷天，趕緊上車啊，咋的，還得我攙著你上呀？」

韓莉飛快的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大哥，我想.....我能請你吃頓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