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我......」他支吾了半天，竟然有點卡殼了。

「你和介民有幾分神似嘛。」李百川側過身，臉上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都是個刺頭兒，不分時間地點場合，裝上藥就放炮，這也就是老何，換成一個小肚雞腸的人，你日後的提拔就徹底歇菜了。」

李百川的一句話，讓會議室里的氣氛重新緩和了下來。何偉見狀，也連忙笑著道：「咱們今天是青年幹部研討會，討論的是深化國企的體制改革，可別搞成訴苦大會呀，總體而言，國企的生存環境還是很不錯的，別的不說，就說大學生擇業吧，首選還是公務員和國企嘛。」

「何主任，大學生擇業首選的是電力、石油、銀行那些壟斷性行業的國企，我們華陽集團這樣的施工單位，頂多是第三或者第四選項吧。」他也放開了，反正該說的不該說的，也都說過了，沒必要在綳著，權當是在公司開會，直接就跟了句。

「要按你這麼說，那我們北方製藥就得是第五第六選擇了。」北方製藥廠的副廠長也道。話音剛落，省城客運公司的代表也笑著道：「那我們肯定更慘了，只能算是第七第八甚至第九第十的選擇了。」

眾人皆笑，李百川卻正色道：「大家不要光排座次，你們想過這樣一個問題沒有，比如北方製藥吧，同樣是藥廠，為什麼哈葯集團就那麼紅火呢？在哈爾濱，哈葯集團絕對是好單位啊，一般的大學畢業生，沒點本事的還進不去呢！請問諸位，原因何在？」

說完之後，他掃視了一圈會場，見大家都沒說話，於是繼續道：「答案其實非常簡單，因為哈葯集團現在是哈爾濱國資委控股的中外合資企業，通過資產重組，為企業卸下了包袱，盤活了整個局面，職工待遇好，收入穩定，不僅如此，還給了年輕人極大的發展空間，所以人家那邊是人才濟濟，可我們這裡確實門可羅雀，這就是根本原因。」

一番話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停頓了片刻，李百川又道：「我們省國有企業改革開放的步子始終很小，究其原因，就是思想觀念落後。二十一世紀都過這麼多年了，可有些同志的認知水平，甚至還停留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這當然不可以！跟不上時代的步伐，那就只能被時代淘汰，省里召開這個研討會，其主要目的，就是要讓我們的青年幹部徹底摒棄僵化保守的思維模式和經營方針，放開手腳大步向前。落後不可怕，不思進取才是最可怕的啊。」

李百川又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陳曦默默的聽著，卻漸漸品出了點味道。

從李百川談話所釋放的信息來看，北方集團併購省市政總公司這件事，是很有可能最終實現的，向北之所以相中了省市政總公司，當然是因為其雄厚的技術力量和良好的資產結構，雖說具體方案還沒出來，但肯定在和國資委討價還價中。

當然，從大環境上看，國有企業的改革和重組肯定是個趨勢，也只有通過這個手段，才能讓企業煥發青春，擺脫束縛，走上高速發展的軌道，只不過由北方集團來扮演這個角色，就是讓他感到十二分的不爽。

在李百川的引導下，研討會漸漸步入了正軌，大家紛紛踴躍發言，圍繞著國企改革的話題談感想、提建議，聊得熱火朝天，只有陳曦和劉怡兩個人略顯失落，默默的坐在那裡不吭聲了。

會議熱烈的氣氛一直持續著，三點整，李百川的秘書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他隨即笑著道：「同志們，我還有點事，恐怕要先離開一會兒，你們繼續。」說完便緩緩站了起來。眾人見狀，也都趕緊起身，簇擁著他往門口走去。

臨出門之前，李百川依次和大家握手道別，陳曦站在後排，本來認為沒自己什麼事，只等著握手結束后便回座位，卻聽李百川喊道：「華陽集團的小陳呢？」

大家紛紛回頭，他也只好走上前去，出乎意料的是，李百川不僅和他握了手，而且還親熱的拉著他往門外走去，他也不知道這是啥意思，又不好掙脫，只能亦步亦趨的跟了出去。

到了走廊里，李百川見會議室的門也關上了，隨即朝身邊的工作人員揮了揮手，工作人員見狀，趕緊往後退了幾步，與二人拉開了一段距離。

「小陳啊，我得跟你道歉啊。」李百川嘆了口氣，輕聲說道：「我那個逆子，跟你添了不少麻煩，作為父親，我教子無方，實在是汗顏啊。」

說心裡話，他預料過李百川很有可能和自己說什麼，但始終認為應該和錢宇差不多，東拉西扯，繞來繞去的，真實目的只能靠猜。沒想到李百川如此的直接，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默默的笑了下。

「還有方遠途，這個傢伙打著我的旗號，四處招搖撞騙，著實可恨，所有這些情況，我都和組織上彙報了，並給司法機關寫了親筆信，請他們秉公處理，該怎麼判，就怎麼判，同時，我會嚴格按照法院的審判結果，替他對你做出經濟補償的，沒辦法，子債父償嘛，誰讓我生了這麼個混蛋呢！」李百川說得情真意切，包括目光，都透著一股子歉意。

如果不是因為方遠途以及宇陽和亮哥的相繼被殺，如果他沒看見過方遠途留下的那份長長的利益交換清單，如果沒有神出鬼沒，身上帶著兩把槍的老梁，他甚至可能被這真摯的目光所打動了。

「沒什麼，都過去了。」或許是多少有點緊張的緣故，他稀里糊塗的說出了這麼句話，說完之後，自己都有點感覺可笑，什麼啊，就過去了呀，這是哪兒跟哪兒的話啊。

李百川卻認真的點了點頭：「對的，都過去了，還是要往前看，小陳啊，實話實說，我很欣賞你，就跟當年欣賞介民一樣，你們倆身上都有股子不服輸的勁頭兒，而且敢說敢做，是個有擔當的人，你千萬不要誤會，我的這份欣賞與那些不愉快的事無關，如果說有關聯的話，我覺得還是跟華陽集團有關吧，我在平陽工作了很多年，對這個英雄的企業充滿的敬意，不然，當年也不可能把介民派過去嘛。」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笑，可最後還是忍住了。

「以後有什麼事，可以直接找我，還有你愛人小顧。」說到這裡，李百川長長嘆了口氣：「實不相瞞啊，我和你的岳父大人關係非常好啊，曉飛這個混蛋玩意，這不是......唉，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啊，他就是讓方遠途給拐壞的，也怪我整天忙，沒有及時發現，以至於現在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了。」

陳曦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可想了半天，還是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話來，最後只好微笑著繼續點了點頭。

「好了，我和你岳父打過招呼了，他會把我電話號碼告訴你的，對了，你岳父這個人很了不起啊，學富五車，胸藏錦繡啊，說良心話，當個發改委主任，都是大材小用了。」李百川說完，頗有深意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