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向北卻不再往下說了，只是張羅著吃東西，二人也不便追著屁股問起來沒完，再加上也確實有點餓了，於是便邊吃邊聊了起來。

向北還是一如既往的誇張做派，凡事連手都不伸，也不知道和身後的小夥子是否真的心有靈犀，總之，所有的菜都是小夥子給夾到他面前的小碟子里。陳曦還留意了下，每次小夥子給他夾菜，時機都恰到好處，絲毫不影響領導的談話，最厲害的是，手法非常穩健，從未發生過漏湯漏水的情況，而且每次夾的量都差不多，如此會伺候人，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

吃了一會兒，向北將筷子放下，身後的小夥子立刻遞上一個雕花純銀的保溫杯，他接過來喝了一口，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剛才說到李長江的過人之處，事實上，如果僅僅從表面上看，他這個人並沒什麼過人之處，相反倒是比平常人的起點低很多。」

陳曦和顧曉妍都不禁一愣，正納悶之際，只聽向北又繼續說道：「李長江出身江湖，早年有社團背景，是回歸之後才徹底洗白的，這肯定不能算過人吧，說是人生污點更恰當些。」

在陳曦這樣的草根聽來，這句話頗有點不那麼順耳，有社團背景怎麼了，那也算是畢業於社會大學啊，起碼實踐經驗豐富呀！可在精英階層眼中，混社會的經歷根本不值得炫耀，往往是為人所詬病。

儘管心裡不太服氣，但他沒反駁什麼，只是微微點了下頭，繼續往下聽。

「他讀書少，沒受過高等教育，知識水平有限，除了對建築業算是比較熟悉之外，剩下諸如金融和貿易等幾乎一竅不通。這次去中亞五國，表面上是我陪他去考察，實際上是被他硬抓勞務了，這些天我幾乎啥都沒幹，一天到晚光給他上課了，可笑的是，這老哥還黑上我了，說我講得好，深入淺出，一聽就懂。」向北略顯得意的說道。

陳曦聽了卻微微皺了下眉，遲疑著說道：「不太對吧，他跟我說，當年是靠著股票和期貨發家的呀，如果一點不懂，還不得賠個稀里嘩啦呀，怎麼可能掙到錢呢？」

向北卻輕蔑的一笑：「當然不能說一點不懂，可他懂得非常有限。事實上，股票分析的專家入市，未必掙大錢，相反，家庭婦女和退休工人成股神的也並不少見，李長江炒股的時代，這好趕上亞洲金融危機，他自己也承認，金融危機令無數人傾家蕩產，可他卻鬼使神差般的獲利了，用他自己的話說，簡直有如神助一般，這就叫做小財靠掙、大財靠命，他的第一桶金，就是這麼誤打誤撞淘來了的。」

陳曦聽過李長江的故事，倒也不覺得怎麼樣，顧曉妍卻聽得津津有味，連聲催促向北繼續往下說。

向北又道：「請注意，我以上說的這些，都是表面現象，如果從上述情況分析，李長江要麼就是繼續混社會，當然最後的結果一定是被繩之以法，要麼就是勉強洗白，做些服務類的行業，開個酒店歌廳什麼的，做到頭，也不過是個土豪暴發戶而已，可他卻把大洋投資經營成了一個國際化的大公司，這就很不尋常了。」

「向總就別買關子了，還是快點揭曉謎底吧，我們也好學習和借鑒下。」顧曉妍笑著插了一句。

向北微笑著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在我看來，李長江最大的過人之處在於知人善任。正是因為自己不懂，所以，他非常尊重知識型人才，不僅如此，他還有自己的一套特別的用人理論，說出來，你們可能不相信，那就是盡量使用缺點比較顯著的人才。」

「用有缺點的人才？這是什麼意思？」陳曦好奇的問。

向北得意的一笑：「先聲明下啊，這不是他說的，是我總結出來的。這段時間，我們倆接觸得多了，我漸漸發現，他聊起手下人的缺點簡直是如數家珍，張口就來，舉個例子吧，大洋燃氣的現任總經理李衛國，這個人你們都認識，李長江對他的評價就是，比較貪財，愛耍小聰明，甚至有貪污的跡象。」

此言一出，陳曦不由得大吃一驚，顧曉妍也驚訝不已，瞪大了眼睛道：「有貪污的跡象？那這種人還怎麼用啊？」

向北點了下頭，緩緩說道：「是啊，最開始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李長江卻不這麼認為，他認為李衛國非常聰明，事業心和辦事能力強，至於在經濟上有些問題，那根本不算什麼，他是這樣算賬的，用一個聰明能的干總經理，一年能給他創造10個億的利潤，貪污一個億，他還賺九個，可如果這個總經理一年只能創造5個億的利潤，就算一分錢不貪，全都交給了他，細算下來，不還是賠錢嗎？」

「可是，貪慾是無止境的，如果這個總經理要是把十個億的利潤都貪了呢？」顧曉妍道。

向北搖了搖頭：「那是不可能的，李長江的能耐就是，只要你能做事，那就允許你貪，但貪多少，在他心目中是有限度的，以前的大洋燃氣總經理蕭憶南也是個例子，李長江說，這位蕭總不僅貪，而且還有一定野心，所以，只幹了一年半就被果斷拿下，一擼到底，掃地出門了。他就是按照這個原則，任用了一大批能做事、但缺點顯著的幹部，最大限度的使用你的能力，同時也在一定範圍內縱容你的缺點，其結果就是，大洋集團，現在已經發展成為了全亞洲都知名的大財團，每年的產值利潤以百分之二十左右的速度遞增，怎麼樣，服氣不服氣？」

「水至清則無魚，就是這個道理吧？」陳曦沉吟著說了一句。

「對！非常對，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推而廣之，整個社會或者國家都是一樣的，要允許社會體制中存在問題，要學會包容和理解，這一點說起來容易，但並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啊，比如說我，我就更喜歡聽話的手下，不喜歡那些跟我耍心眼的人，哪怕有天大本身，我也不願意用的。這也是我跟李長江相處這段時間，從他身上學到的最寶貴的經驗。」向北說得眉飛色舞，顯然興緻頗高。

「鬧了半天，向總今天請我們倆出來吃飯，就是為了分享下學習經驗啊。」顧曉妍笑呵呵的說道。

向北聽罷，卻把臉一板：「光分享經驗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學以致用，明年北方建設集團就要在上交所掛牌上市了，融資以後，我還打算進一步資產重組，目前省內的幾家施工企業，已經在收購名單之內了。所以，急需大量頂級的管理人才。」

「向總又打算挖牆腳嗎？」顧曉妍笑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