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地方一看，和陳曦想象的基本差不多，不大的店面，掛著厚厚的棉門帘子，連個招牌都沒有。順著窗戶往裡望去，熱氣騰騰的坐滿了人。進了屋才發現，不僅是坐滿了人都不準確，應該說是幾乎站滿人才對，由於席位有限，很多人在等座，一個挨一個的，轉身都得加小心。

與擁擠嘈雜的環境相比，撲鼻的肉香倒是令他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口水，扭頭再看向北，卻發現絲毫沒有什麼不適應的感覺，已經在排隊交錢了，只不過那身高端商務人士的衣著，在人群中略顯突兀。

排隊、交錢、等座。

所幸的是，來這種地方吃飯的人基本都是形色匆匆，鮮有坐在那裡細嚼慢咽、吃起來沒完的主兒，不到半個小時，兩個人便在最裡面的一個角落裡等到了個位置，還沒等坐下，服務員將餐盤端了上來，陳曦低頭一瞧，心中暗道，不怪這地方生意這麼紅火，滿滿一碗燉牛肉，有肥有瘦，可謂是色香味俱全，沒等入口，哈喇子都快出來了。

飯菜都很可口，美中不足的是，小店的環境衛生實在乏善可陳，由於顧客太多，服務員根本來不及認真打掃，桌子上只用抹布簡單一擦，地面上更是髒得粘糊糊的，要是顧曉妍來的話，估計一口飯也吃不下去了。

陳曦正想跟服務員要幾張餐巾紙，至少將桌子好好擦一下，可向北卻已經大模大樣的坐下了，見他還愣愣的站著，於是笑著道：「合計啥呢，趕緊趁熱吃啊！」說完，拿起筷子便大口吃了起來。吃了幾口之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站起身來，找服務員要了兩頭大蒜，很認真的道：「在這裡吃飯，還是吃點大蒜比較穩妥，預防鬧肚子。」

他在對面坐下，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面前的這個人和之前印象中的向北聯繫起來，一瞬間，甚至感覺自己不是在做夢就是認錯了人。

「向總，您這是打算和勞動人民打成一片唄？」他笑著問道。向北吃了一口大蒜，抬起頭認真的道：「你這叫什麼話？我每天至少工作十二個小時，全年無休息日，難道不是勞動人民？」

他想了下道：「你這屬於偷換概念，玩文字遊戲，我所指的勞動人民，是指從事社會基層勞動的人，比如說產業工人、農民或者服務業，你就是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時，也是屬於老闆階層，這是在今天，換在四十年前，你屬於資產階級，是專門剝削勞動人民的。」

向北聽罷，卻搖了搖頭：「剝削這個詞，已經不適合現代社會的價值觀了，沒有誰剝削誰，只不過是社會分工不同，創造的價值也不同而已，行了，你別磨嘰了，還是趕緊吃飯吧。」

他笑了下，拿起筷子也悶頭吃了起來。

陳曦自詡屬於那種狼吞虎咽吃飯的人，沒想到向北吃的更快，他剛吃了一半，向北那邊已經吃得乾乾淨淨了。抬眼望去，甚至懷疑這個老哥將飯和肉偷摸倒掉了，下意識的往四下看了看，這才確定真是都被吃光了。

向北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微笑著道：「我在部隊呆了十四年，所以吃飯比較快。」

他點了點頭，也趕緊幾口將剩下的吃了。由於吃得有點猛了，還被噎得夠嗆。

「著什麼急嘛，我這是練出來的，嗓子眼粗。」向北笑著道。

好歹將噎得那口順了下去，這才算長出了一口氣，向北則歪著頭看著他，半晌，緩緩說道：「帶你來這種地方吃飯，是不是感覺很奇怪啊？」

他點了下頭，只是靜靜的等著向北往下說。

略微沉吟了下，向北又繼續道：「其實，我就是想告訴你，眼睛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實的，人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動物，看一個人，要看其最本質的東西，而不要被一些外在的東西所迷惑。」

「你的意思是，現在的你，才是最真實的？」他問。

向北微微一笑：「真實與否，需要你自己去判斷，而不是由我來告訴你，事實上，商場或者官場中的對話，往往都帶有很強的目的性，這並不意味欺騙和狡詐，只是為了自身發展而採取的一種手段罷了。光明磊落的人，只是理論上存在的，事實上，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本身就是互相利用和欺騙，你要能看破這一點，就距離成功邁進了一大步。」

他低著頭想了想，苦笑著道：「我怎麼聽，都感覺你在嘲笑我，嘲笑我今天在開標會上的愚蠢表現......我承認被你給涮了，但這沒什麼，你下午的時候不也說了嗎，年輕就是本錢，我年輕，有的是本錢！況且，到目前為止，你也未必就一定勝啊。」

聽他這麼說，向北狡黠的笑了：「其實，我早就知道老康暗中搞我的材料，只是不清楚他搞到什麼程度了，今天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便猜一定是手裡攥了些了貨，於是便臨時起意，隨便試探了下，本來沒抱太大希望，沒想到你的脾氣這麼沖，不過，我倒是挺喜歡你的直率，說心裡話，如今敢跟我當面叫號的人，真不是很多了，你和老康，都是人才，真的，這是我的心裡話！所以才決定晚上請你出來吃飯嘛，也算是表達下我的謝意。」

向北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一本正經，但得意之色溢於言表，還略帶著幾分揶揄，看得陳曦真想在桌子下面給他一腳。

略微停頓了下，向北又繼續道：「至於勝負嗎？其實我已經勝了，從用一千萬勸退那四家開始，就勝券在握了，只不過，沒想到半路殺出你這麼個程咬金，結果讓你白撿了個大便宜而已，本來算計的好好的，只是被你個一通瞎攪合，硬是從碗里搶走了好幾塊肉。你的運氣不錯，其實，一個成功的人，很多時候，確實需要點運氣的。」

他冷笑了一聲：「既然我有本錢，還有好運氣，那你可真得要加小心了。」

向北點了點頭，隨即站了起來，緩緩說道：「如果我們是朋友，你的好運氣會一直有的，否則，就不好說了。」

「我覺得，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是最真實的。」陳曦也微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