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琴卻白了他一眼：「咋的，沒事就不能找你談談話呀?我作為工業園管委會的副主任，關心和指導你的工作和生活，對發現的問題進行及時的糾正，也有利於你的健康成長嘛。」

陳曦不禁啞然失笑，不過心中卻暗想，也罷，正好可以側面了解下康銘輝請客的事，於是便笑著道：「師姐說得對，其實，要是有可能的話，最好再給我加強點營養，畢竟我正在長身體的階段嘛，馬上要青春期了呀。」

楊琴聽罷，呸了他一口道：「你都快長老年斑了，還青春期！」說完，抿著嘴撲哧下笑出了聲。笑完之後，隨即正色道：「找你還真有點事，是關於分公司註冊的，我這邊基本差不多了，明天讓你們的財務人員去銀行開個驗資賬戶，然後委託會計師事務所做出驗資報告，報告出來之後，工商部門就可以頒發營業執照了。還有，如果你沒有比較熟悉的會計師事務所，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個，就在我們工業園裡，他們家報告出得快，收費也不高。」

陳曦以前沒接觸過此類事情，聽罷不由得一個勁撓頭，嘟囔道：「這麼麻煩啊......」

「這還叫麻煩啊，你們財務的人都應該了解流程的，讓他們去辦就行，有什麼地方需要協調的，可以直接給我掛電話。」楊琴說道。

多虧現在方姐來了，要不然這些事，我自己還真跑不明白，他想，於是便微笑著點了點頭。楊琴見狀，似乎猶豫了下，低聲說道：「我今天有點頭疼，你能陪我走走嗎？」這倒是正合陳曦的心思，於是爽快的答應了。

安川的秋夜，有些微涼。一陣山風吹過，路邊高大的銀杏樹搖曳著發出嘩嘩的響聲，幾片金黃色的樹葉落下，隨即被風吹起，好像一個個舞者，在璀璨的霓虹下翩翩起舞，給山城的夜晚平添了些許魅力。

「你聞到秋天的味道了嗎？」楊琴突然問了一句。

陳曦被這句不著邊際的話搞得一愣，提鼻子聞了下，一本正經的道：「嗯，很香，有股熏肉大餅味兒。」說完，往四下看了看，果然發現前方不遠處的路邊，有個賣熏肉大餅的小亭子，於是嘿嘿一笑：「就是這個味！」

楊琴卻白了他一眼，幽幽的嘆了口氣：「真拿你沒辦法，你這個人，總是在貴族和無賴之間來迴轉換，想要無障礙溝通實在是很困難。」

「我就是我，不一樣的煙火！」他笑道：「其實，沒你說得那麼複雜，我既不是貴族，也不是無賴，只是個農民的兒子，從事著最普通的工作，每天都在為生存而掙扎，事實上，只有你這樣衣食無憂的人，心中才會有那麼多的感觸，在你看來，生活永遠是詩和遠方，可在我這裡，卻只有苟且和眼前。」

楊琴歪著腦袋，久久的凝視著他，好半天，才淡淡的道：「別把自己說得那麼可憐好不好？動輒就為生存而掙扎，好像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似的，其實卻是家有嬌妻，事業順達，沒事就在五星級酒店高消費，卻還要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未免太虛偽了吧。」

「在五星級酒店消費不假，但這是工作需要，如果讓我自己花錢，一碗抻面，啃個雞架，就很滿足了，至於說道事業順達嘛......」說到這裡，他故意停頓了下，苦笑著不吱聲了。

本以為楊琴會順著往下問，等了半天，見沒什麼動靜，扭頭一看，卻見楊琴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不由得一愣，笑著問道：「看我幹嘛？我臉上又沒刻著字。」

「等你往下說呀。」楊琴一本正經的道：「剛剛你只駁斥了有關消費和事業兩方面，關於家有嬌妻的事，還沒說呢......」

他眨巴了眼睛，狡黠的一笑：「師姐，我還沒結婚，不能叫家有嬌妻吧，你應該說家裡有個未婚妻比較準確些，可這年頭，有個未婚妻，好像也算不上什麼值得炫耀的事吧？」

「偷換概念，狡猾大大的！」楊琴白了他一眼道：「不過，我以前沒怎麼關注你單位的事，咋今天聽你這麼一念叨，好像還挺麻煩，是不是工作壓力挺大的呀？」

可算說到正題兒了，他心中暗道，於是略微思忖了片刻，將公司對自己的硬性要求和如今面臨的困境大致說了下，說完之後，輕輕嘆了口氣道：「都說壓力可以轉換成動力，但豈不知，有的時候，還沒等轉化成動力，就被壓力給壓垮了呀。」

楊琴聽罷，微微點了下頭：「第二年實現盈利，第三年產值過億，這個步子確實有點大，是不是有些不切合實際呢？」

他搖了搖頭：「公司領導並不這麼看，他們認為依託集團公司的技術和經驗優勢，再借安川基本建設大規模投入的時機，實現這個目標是完全有可能的。畢竟安川沒有大型施工企業，也不存在地方保護的問題，而且，大洋集團的李長江入股安川分公司，等於是在資金上提供了強大的後盾，這麼多有利因素加在一起，所以才給我制定了這麼嚴苛的考核指標。」

楊琴皺著眉頭想了下：「對了，我記得表姐說過，你們公司以前不是專門修橋修路的嗎?還上過戰場，出過烈士。」

「是呀，我們公司的前身是工程兵。」陳曦趕緊答道。

「那你們現在怎麼做起天然氣管道了呢？難道不幹其他項目了嗎？」楊琴不解的問。

他心中大喜，趕緊順著話茬往下說道：「當然干呀，我們公司是全省第一家取得高速公路施工資質等級的企業，石油管道只是我們的副業，公司的每年的經濟收入，有百分之六十是來自市政道橋工程。」

楊琴一聽，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這事鬧的，你咋不早說，我還以為你就會挖溝下管子呢。」

「怎麼可能呢，我從參加工作，就一直在搞市政工程，天然氣管道是最近三四年才接觸的。」他笑呵呵的道：「咋的，你們工業園要修路呀，那交給我們干就可以。」

楊琴則把嘴一撇，到背著雙手，笑吟吟的道：「工業園修路，那才多大點工程啊，我手裡可有十幾個億的大項目噢。」

他假裝一愣，隨即像恍然大悟似的道：「我明白了，那個康總，是市政二公司的總經理，他來安川，是不是要承攬什麼大項目呀？」

楊琴點了點頭：「是的，你可能還沒得到消息，安川二環路明年要進行大修改造，建成全封閉的高速繞城公路，工期兩年，據說總造價高達15-20個億，康叔叔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我爸之所以參合進來，是因為他們倆是三十多年的好朋友，但這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在於，你知道那個林總是誰嗎？」

「是誰？」他問。

楊琴神秘的一笑：「他是咱們市的二把手，如今擔任二環路改造工程的總指揮，所以，叫林總也沒錯。康叔叔這次來，就是專程來拜訪他的。」

陳曦想了下：「這麼說，這位林總，是楊叔幫忙請出來的唄。」

「當然啊，要不是我爸爸出面，康叔叔怎麼可能第一次來安川，就把這麼重要的人物約出來吃飯談事呢，你沒發現林叔非常低調嘛，人家畢竟身居高位，所以要避嫌啊。其實，我爸爸最不愛管這種事，只不過兩頭都是他的好朋友，只好給牽線搭橋了。」

原來如此，他在心中暗想，這可不是個好消息，有楊老大在中間，無形中會拉近康銘輝和林百濤之間的距離，少了很多互相試探的過程，很快就會進入實質性接觸的階段，以康銘輝的手段和市政二公司的實力，一旦和林百濤達成默契，那就算錢宇肯幫忙說話，恐怕也只能吃人家的殘羹剩飯了。

這一點不稀奇，工程承攬就是這樣，百分之四十靠技術和實力，百分之六十靠的是各種關係。大家都在全力以赴，通過各種渠道來推銷自己，能拼到最後階段的，往往實力都差不多，一旦下手晚了，即便有接洽的關係，也只能幹瞪眼，畢竟要有個先來後到，最多告訴你，這次就這樣了，等以後再有機會的吧。

「可是，培彰攪合進來幹什麼呀，咋的，難道他也要承攬工程啊。」他猶豫了下，還是把心裡最後的疑惑也問了出來。

楊琴卻笑著道：「這事確實太巧了，培彰和康叔叔也是多年的好朋友了，培彰被總行調任安川支行的行長了，康叔叔把他拉上，應該是為了資金保障吧，承建這麼大的工程，需要好多錢的。」

他聽罷不由得皺著眉頭道：「市政二公司經濟實力挺雄厚的呀，二環路工程雖然大，又不能都給他一家，還至於需要銀行貸款呀？這也太誇張了吧？」

不料楊琴聽罷，卻說出一句話，這句話把陳曦驚得目瞪口呆。

「那你可說錯了，康叔叔就是想獨攬整個工程的呀，由於工期長，造價高，所以才需要從銀行貸款的。」

聽了這句話，他的心不免一沉，都說康銘輝是大手筆，今天算是真見識了，15-20個億的工程，市政二公司要一家獨攬，這胃口確實不小。

不過轉念一想，頓時明白了過來，這個工程是李長江投資的，有這位大財閥做後盾，工程款的撥付一定不成問題，康銘輝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才敢放手一搏的，寧肯銀行貸款，也要將整個工程一口拿下。

幸虧今天晚上碰見了，不然自己還傻乎乎的猶豫呢，他在心中暗想，看來，我也不能再等了，必須趕緊付諸行動才行，再耽誤幾天，等省發改委把項目批下來了，人家這邊的事也早就談得妥妥的了。

這樣想著，覺得打聽得也差不多了，便直接把話題岔開：「對了，培彰是為了你才調到安川來的嗎？要真是這樣，估計很快就能吃你們倆的喜糖了。」

楊琴聽罷，卻突然不吭聲了，好半天才抬起頭，望著遠處天空中的一輪明月，冷冷的問道：「你真就那麼想吃我的喜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