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好像過去了一樣!沒有人記得這些,沒有人!!我不能原諒他們,所以我學了醫,偽造了我弟弟的親子鑑定書,在爸爸耳邊煽風點火說他是媽媽和那個男人生的野種!果然爸爸看到以後震怒非常,把他送出了國!這樣,就再沒有人威脅我兒子的位置了!你和那個骯髒的男人沒有關係,你只是我一個人的,你是我的兒子!懷淵,你是我的兒子!」
陸懷淵如遭雷擊,怔在原地。Google搜索
腦海里,無數道細流匯聚成海,浪濤翻湧,幾乎將他淹沒。
怪不得。
怪不得在陸家從沒有人會提起那個失蹤多年的陸二公子。
因為,他一直被人當成是個陸夫人在外面生的野種,是陸家的污點。
一場耗盡一生來計劃實施的報復,被她這樣三言兩語的說出來……
明明還有太多的地方讓他感到疑惑震驚、無法相信,他卻喉嚨緊澀,發不出一點聲響。
他知道,他僅僅是聽了個故事。
而陸遠菱,卻在這個故事裡活了三四十年。
她的許多決定他都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但——
一切就這麼發生了。
「現在,你還要殺我嗎?」她問,「你要殺了你的親生母親嗎?」
「要動手就動手吧。」陸遠菱啞聲道,「我早就想過這些事如果有一天被你知道,像你這樣清白無染的孩子,你大概會恨死我。但我沒想到你會情願為了別人而殺我……也好……總比死在旁人手上強太多……」
陸懷淵握著槍的手頓在那裡。
喉結重重地滾動了下,指節寸寸泛白,整個人繃緊的線條中散發著奪人的凌厲,可,始終動不了手。
霍無舟推了推眼鏡,「下不去手嗎?」
唐夜沒有分毫意外,只是春風般和煦的笑意在臉上徐徐吹開,她甚至沒抬眼去看那邊的男人和女人,「不奇怪,手刃自己的親生母親,這件事換了誰都做不到,我也從頭到尾都沒指望他來做。」
霍無舟靜了兩秒,對不遠處的男人道:「陸懷淵,如果你知道五年前老祖宗為什麼入獄坐了五年的牢,你就知道你現在的猶豫不決有多傷人了。」
唐夜怔了怔,抬頭,倏地輕笑出聲,捏著眉心道:「我爸連這個也告訴你了?」
那邊沉默的男人總算有了反應,鷹隼般的眸子掃過來,蓄著濃稠的墨色,「你什麼意思?」
她,不是因為去偷莊忠澤的文件,被人趁虛而入,所以……
「五年前莊忠澤無意間得到了一份資料。」霍無舟道。
陸懷淵眉宇緊鎖,沒吭聲。
「老祖宗為人光明磊落,你以為她是為了什麼才肯知法犯法,入侵莊氏集團的防火牆去刪那份文件?」
霍無舟的語調自始至終保持在同一個平淡的維度,卻讓對面的男人身影驀地一震。
「因為,那份文件里記載著你家的這些醜事。」
「因為她害怕這些東西被你知道!她害怕這些東西會毀了你!毀了你全家!因為她從小無父無母,她希望至少在你的世界裡留下父母恩愛的影子!因為她愛你,她做什麼都是為了你!」
男人仿佛突然被誰扼住咽喉,一口氣卡在嗓子裡,難以下咽。
「行了,霍無舟。」唐夜閉上眼,淡淡打斷道,「不用說了,都是過去——」
「你不說他永遠都不知道!」霍無舟提起這件事就來氣,方才唐季遲打電話告訴他的時候,他整個人怒火攻心,氣得快要燒起來了,「你以為老祖宗真是那種為了不法競爭去盜取同行機密的人?你以為老祖宗為什麼要把莊忠澤關起來?都他媽是為了你!陸懷淵!」
「這個世界所有的陰暗她都不想讓你看見!」
陸懷淵看著女人那沉靜姣好的側顏,忽然眼前有什麼顛倒錯亂的畫面零零碎碎的閃過。
那是他們在莊氏舊樓里發生的事。
是他質問她,為什麼要去黑莊忠澤的電腦。
她怎麼說?
——不為什麼,他要和我們公司競爭,所以我就……
——我沒有把他們公司的機密暴露給其他人知道,我只是從他電腦里刪了一份無關緊要的文件而已。是有人在我黑了他的防禦系統之後趁虛而入,把莊氏給……
——那份文件和你沒有關係,而且牽扯到別人的隱私,所以我並不打算告訴你。
那時她臉上明明白白就寫著「難言之隱」四個字。
而他,卻用最傷人最鋒利的話在她的難言之隱上狠狠扎了一刀——
「我笑,我這一生清清白白,身邊卻竟是些雞鳴狗盜之徒。我所信的背棄我,我所愛的離開我,我所傾盡一切保護的,居然自己把自己逼進窮途末路。」
他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明知道她的為人。
明明,知道的。
心裡痙攣絞痛得厲害,陸懷淵一步步走到她身邊,抬起手,想摸摸她的臉。
唐夜卻不著痕跡地避過,雲淡風輕地回望著他,笑,「其實這些都還好,只是世事難料,很多東西陰差陽錯著發生,也挺讓人難受的。」
她道:「我後來才知道,我的父母不是我的親生父母,他們也沒有養育我的義務。我是當年被親生父親帶到歐洲旅遊的時候丟失的孩子,我現在的爸媽見我可憐所以收養了我。」
陸懷淵的手微微顫著,嗓音低啞,「那你爸爸呢?為什麼不找你?」
「找過,沒找到。幾個月後收養了另一個女嬰,年紀和我差不多大,長得也像我,便當成是我,養到了現在。」
「至於唐家夫婦,他們之所以把我送回榕城,是查了當年的航班,發現我爸爸是坐回榕城的飛機離開的。」
「和你結婚以後,有段時間你經常看我往外跑,是因為我雇了私家偵探調查當年的事。」
「他們大概查清了來龍去脈,所以我去了趟歐洲拿結果,回來的時候,什麼都變了。」
唐夜眯著眼睛回憶著當年的事。
說到最後五個字,再冷靜的話音也蓋不住深深的疼。
「我拿著結果和信物回來,準備和我親生父親講明一切的時候,發現他心臟病發,死在了兩天前。」
心臟病發。
收養的女孩。
和她長得像……
陸懷淵猛地想起什麼,「你父親是——」
唐夜笑望著他,緩慢地吐出三個字,「莊忠澤。」
笑著笑著,眼角就有淚水輕輕跌下,「他是被我親手囚禁的,我走得急,又怕他會趁我不在把那些會毀了你的消息全都爆出去,所以我切斷了電話線,阻隔了他與外界一切的聯繫。」
「所以他心臟病發的時候,連醫生都叫不來。」
「所以他才死在了那裡,你明白嗎?」
他明白嗎。
明白那種,她得知真相後的震驚,和興沖沖回到故鄉後,卻看到了「親生父親」的屍體的感覺嗎。
可她還是什麼都沒說。
陸懷淵簡直無法想像,那是她追尋了一輩子的親情,但是為了他,又一次親手毀掉,與生父失之交臂……
那種感覺,他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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