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的那個天帝？」胡七試探地開口道。

  她方才看書度說得如此動情，愣是一句嘴都不敢插。

  她與書度一起生活三百年，兩人幾乎天天相見，她也從沒見過書度如此真情流露的時刻。

  書度又深深嘆了一口氣，道：「當年天帝隱藏自己的身份在西荒遊歷，卻不下心墜崖，雲姬以為他是它族的小妖怪，便捨身救下了他，兩人一見鍾情。後來天帝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兩人又更顯般配。一個是天界至尊，一個是一荒之主，兩人喜結連理，本應是普天同慶的事。兩人約定好了，待天帝下凡歷劫三世，兩人就立刻成婚。可誰知……」

  書度低下眸子，幾縷烏髮垂至額前：「天帝還在人間歷劫，皦玉就找上了雲姬，說是腹中已經懷有天帝的孩子。雲姬起初是不信的，可她的手，一摸上皦玉的肚子就知道，那孩子確實是天帝的骨肉，而且已經足月。這皦玉大概是在天帝下凡之前，就已經懷上了。」

  「然後呢？」胡七有些期待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她哪知道天帝和塗山雲姬之間還有這麼精彩的八卦，恨不得手裡有一把瓜子，邊嗑邊聽。

  「皦玉的原身是只九尾白狐，是雲姬的表妹。她比雲姬小些，長得也和雲姬有幾分相似。皦玉從小就喜歡雲姬攀比，雲姬卻向來不稀得與她爭。誰知皦玉見雲姬找到了登對的夫婿，便眼紅把天帝也搶了過去。」

  胡七聚精會神地聽著，她想起了曾經看過的話本，不禁感嘆這小姨子和姐夫相愛的戲碼，居然是真實存在的！

  「後來怎樣了？」胡七迫不及待地問道。

  書度瞥了一眼胡七，接著道：「天帝與雲姬的婚事自然是黃了。雲姬一刀與天帝斷了個乾淨，天帝歷劫歸來後對著雲姬萬般解釋，想著如何把雲姬挽回。結果就在那時，魔尊赤錦出世，惹六界生靈塗炭。天下動盪，哪還有什麼兒女情長。」

  胡七摸著下巴想了想，認真道：「所以當時皦玉懷了天帝的孩子，但她仍沒有坐穩天后的位置，所以她要想方設法除掉塗山雲姬，這樣她便再沒有了後顧之憂了，對嗎？」

  書度點點頭：「這是我們的猜測。雖說與魔道勾結，是不可饒如的罪名，但皦玉就是那種魚死網破的性格。這次魔道死灰復燃，且被她派遣前來刺殺你，此事非同小可，卻也坐實了當年的傳言與猜測。」

  胡七心頭一沉，事實若真是如此，那這個皦玉娘娘真是好生歹毒，為了個男人連自己的表姐都敢殺。

  「所以皦玉叫你去九重天上，說是與你商量，但她可能並沒有讓你活著回來的打算。」書度說著，寒涼的目光瞥向胡七。

  胡七抿唇，堅定道：「可無論如何，我都該去找皦玉娘娘談談。」

  胡七握緊拳頭，看著書度逐漸放大的瞳孔，未等書度說話就接著道：「老雀兒，你說了這麼多，我自然明白你的意思。」

  她輕輕跪下，看著面前的兩位長者，神色毅然道：「普天之下，小七沒有別的親人，唯一的親人就是兩位師傅和六位師兄。師傅的養育之恩，小七此生無以為報。小七曾經頑劣不堪，做了許多錯事，給身邊人添盡了麻煩，自己卻從未為自己犯下的錯付出代價。」

  胡七說著，喉中哽咽起來，嘴角硬生生地扯出一絲笑：「這世上沒有什麼本就理所應當的事，就像常青和上方吟本就不該替我受罰，我也不該一輩子躲在師傅和師兄們的羽翼之下。我自己欠下的債，不該再由他人幫我還。」

  書度緊緊盯著胡七的眼睛，袖中握緊的拳頭緩緩鬆開。

  這雙堅毅的眼睛，他是見過的。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說什麼，都不能讓胡七回心轉意了。

  他嘆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書度緩緩地闔上眼，揉了揉額角：「就算皦玉不會要你的命，你可知道你再斷掉一條尾巴，會有何後果？」

  「小七知道的。」

  胡七低眼，失去一條尾巴必會導致體內的至陽真火不穩，後果她自然清楚。但只要她做好萬全準備，倒也不至於要她的命。

  東極老仙面色淡然，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他不似書度那樣激動，但也不由得輕輕嘆息一聲道：「孩子大了，我們做長輩的還是及時放手的好。」

  胡七知道東極老仙這是允了她，她又眼巴巴地看著書度。

  書度避開她的目光，沉著臉默不作聲。

  胡七笑了，眼睛被淚水蒙住，她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

  -

  胡七剛走出東極老仙的居所，就被一道蠻力拉到牆邊。

  上放映拽著胡七的手臂一言不發，眼神冷峻，一雙劍眉緊蹙著。

  「你偷聽？」胡七想使勁掰開上方吟握住自己手臂的那隻手，卻發現那隻手的力道之大，連關節都變得慘白。

  上方吟把她拽近了些：「你去九重天上找皦玉，是不是還想著要與我……」

  兩清。

  剩下的兩個字，他沒有說出口，她在心裡給他補上了。

  兩人挨得很近，胡七盯著上方吟的一雙眼睛，童年的辛苦早就讓他習慣以一張淡然的面孔示人。但眼睛騙不了人，她在這雙眼睛裡看見無數的不解，憤怒和無奈。

  她沒忍住，一隻手撫上上方吟的眉，把他皺起的眉頭展平。

  上方吟愣住，捏著她手臂的手不自覺地鬆了松。

  「怎麼我做什麼，你都覺得我是要和你兩清，」胡七緩緩收了手，笑著說道，「我只是覺得愧疚，對你，對常青，對老雀兒，我都覺得自己無以為報。」

  「可你把尾巴交給皦玉，又能彌補什麼呢？」

  聽上方吟這樣說，胡七心頭升起一陣酸澀。

  她確實彌補不了什麼，但至少她能求皦玉為他恢復仙籍，讓常青提前結束歷劫。

  至少能讓她心裡好受些。

  她笑笑，故作輕鬆道：「你就在天山上乖乖等我，幫我守好清明玉，再幫我尋點上好的藥材，」見上方吟還是默不作聲，她捏住上方吟袖中的一隻手，像在給他吃一顆定心丸，「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你給我的珠翠還在我這呢，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