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鯉池位於大殿的側後方,過去需穿過一片花園。
天冬領著胡七步入花園的小徑,燕池就站在胡七的肩頭。
花園裡生長著各色奇花異木,小徑兩側是花團錦簇的玉枝繁花,各色各式爭奇鬥豔,婀娜多姿。花朵芬芳吐香,馥郁如蜜。花間偶有穿插高矮參差的星斑樹,樹幹上有星星點點的赤色斑痕,枝杈婀娜,春日裡剛抽出新枝,吐露綠芽。
胡七原本疾步行走,任由滿園春色在眼邊略去,心裡只想著快些到達仙鯉池。不想卻被一隻從眼前飛過的蝴蝶吸引,不由得慢下腳步。
說是蝴蝶,此蝶的蝶翅卻是近乎透明,薄如宣紙,翅展足有凡間蝶種的兩三倍寬。蝶姿靈動,一煽動翅膀就掉落出藍紫色的塵粒,散出一陣幽幽的仙光。
胡七眼尖,一眼認出這是碎月蝶。
傳聞碎月蝶是魔道的靈妖,頗有靈性,卻又極難馴服。它們看著輕盈動人,遇到危險時卻能變成一人之大,吐出細長的赤舌,將敵人捲入腹中。
它們的翅膀也十分有韌勁,不懼風雨,輕揮翅膀就能掀起颶風。若想馴服它們,不得強上,只能栽種稀奇的靈花奇草將他們吸引過來。
與鳳凰非梧桐不棲有異曲同工之妙。
胡七看著乖乖棲在花間的碎月蝶,著實有些震驚。她這次仔細辨別一番,且不說這裡一眼望去有數十隻兇險的碎月蝶,就連路邊栽種的看似普通的花草,也皆是製作靈藥的上好藥材。
一味值千金,可遇不可求。
她眼巴巴地看著,不禁咂舌,心道這妙嚴宮真是深藏不漏。自己曾在這裡生活上千年,怎麼就沒摘下點什麼帶去凡間。但凡她隨手摘一株,拿去凡間換財寶足夠她逍遙一世。
天冬看著胡七兩眼放光的樣子,好似猜中了她的心思,邊走邊說:「這些花草都是爾成爾言兩兄弟在照顧,你若是喜歡,同他們說一聲,儘管摘下便是。」
「真的?」聞言,胡七激動的搓搓手,諂媚地朝天冬一笑:「謝謝大師兄!」
這句大師兄叫得天冬一怔,他雖默不作聲,嘴角卻揚起笑意。
胡七往前跑跳幾步,看見一大片虞美人。那片虞美人花枝傲立,風一吹,便如火焰般跳躍,日光下的花瓣光潔如綢緞。
「好美的虞美人。」胡七看呆了眼,情不自禁地感嘆道。
虞美人雖不稀奇,但在成群的奇花異草中,姿色也不輸半分。
天冬停下腳步,若有所思道:「這虞美人是師傅親手栽種的,說來也與你有緣。」天冬頓了頓,「那年師傅栽下這片虞美人,本是為了紀念他的一位忘年交。次日我們就在山下撿到了你,恰巧你的皮毛顏色也如虞美人一般火紅,師傅便說是緣分使然。師傅這些日子前去洞天福地取泉水,也是為了澆灌這些虞美人,以讓它們四季長開。」
胡七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心想這位忘年交到底是何許人,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讓東極老仙親自去一趟洞天福地,只為了取些泉水。
她本想摘下一朵把玩,但一想到還有要緊事,便又快步往前走。
兩人閒談幾句,很快就到了仙鯉池旁。
仙鯉池裡開滿淡粉的並蒂芙蓉,碧綠的荷葉浮於水面。荷葉下有紅鯉遊動,影影綽綽間在池間泛起金紅的光澤。
池旁有一方棋桌,桌上的香爐里燃著細長的香柱,白色的煙縷被延綿不斷地吐出。桌旁則坐著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一席烏髮瀑布般散下。男子手執茶盞,舉杯細品。
胡七見狀,一股子火氣忽地湧上心頭。她擼起袖子就飛身上前,一把奪過書度手裡的杯盞。
得虧茶盞里沒了茶水,不然差點潑了書度一臉。
「好你個老雀兒,我在凡間被刺殺,你還有心思在這喝茶!」
胡七把茶盞猛地往桌上一鐙,杯底與桌面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書度先是一愣,隨即揮袖站起。站在胡七身後的天冬也霎時臉色一沉,與書度異口同聲道:「刺殺?」
「這不是重點,」胡七兩手叉腰,瞪著眼睛怒聲道,「重點是燕池把事情全都告訴我了,原來你真的一直在騙我!我的尾巴居然是我自己斬掉的?」
書度眉頭緊蹙,沉思片刻,嚴肅道:「小七,這個事情很複雜……」
沒等書度說完,胡七就揮手打斷他道:「再複雜也與我有關,我理應知道事情的真相。」
說罷,她朝書度逼近幾步,惱怒道:「老雀兒,如果不是燕池告訴我,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你說我無父無母,說我一睡兩百年,說我被師傅逐出師門……到底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你叫我往後如何信你!我無人可依,將你當作我唯一的家人,你卻整整誆騙了我三百年……」
書度被她逼問得一時失語,背著手輕輕地搖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胡七覺得顱內氣血翻騰,她眼圈漲紅,眸里泛出淚光,一吸鼻子,朝書度步步逼近,怒下竟喚出碧春劍。
「胡七!休得無禮!」
一聲呵斥把胡七震住。
她轉頭看向天冬,她的大師兄正鐵青著臉,煞氣逼人。只見天冬一揮手,碧春劍竟自己竄出她的手,飛入他的袖間。
「當年師兄們贈你這把碧春劍,不是叫你用來窩裡橫的!陵光神君此番來天山的目的,本就是為了和師傅商討如何讓你恢復記憶。你怎可如此無理取鬧!」
天冬的聲音像是有什麼魔力,將胡七生生定在原地。她四肢僵住,感覺後脊有無數隻螞蟻在鑽她的骨頭,心頭一陣悚然。一種模糊的,來自骨子裡的懼意油然而生。
到頂的氣焰,頓時熄了一半。
她擰著臉,一股委屈之情爬上心頭。
她是一直被蒙在鼓裡,心裡著急了些才說出這番氣話,喚出碧春劍也是因為她氣昏了頭。可她想知道真相又有何錯,她哪裡知道書度這些天不是在躲她,而是在幫她想恢復記憶的法子。
頓時鼻尖一酸,無語凝噎,兩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胡七自覺丟臉,胡亂抹著眼淚,眼淚卻越抹越多,打濕了袖子。
看著濕漉漉的袖子,心裡更委屈了,原本無聲的眼淚,變成小聲的啜泣。
見小姑娘竟被自己惹哭了,天冬也有些手足無措。
從前他也是對胡七這般嚴厲,但胡七的臉皮向來比子奕烙的千層餅還厚,挨罵的時候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罵完之後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又活蹦亂跳。
怎麼今日,他才說了她幾句,就把她說哭了?難不成真是自己話說的太重了?
一隻手訕訕地撫上胡七的後背,耳邊傳來輕哄:「是師兄不好,師兄話說重了。小七,不哭了好不好?」
胡七搖身甩開那隻手,雙肩微顫,只自顧自地哭。
書度也走上前來,躬下身子,輕拍兩下她的腦袋。
「小七,不哭了。我知道你是心急,往事繁亂,並非我三言兩語就可說清。我們等你師傅歸來,就幫你恢復記憶,可好?」
胡七抬頭,一雙楚楚可憐的淚眼望向書度:「真的?你……你可……可不能再騙我了。」
「不騙你,你先在天山上住幾日,也同我說說遇刺是怎麼回事。」
得到肯定的答覆,胡七又抹了兩把眼淚,這才止住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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