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蜜月行的最後一程竟是在國內。

  這原本不是在計劃中。

  回國的私人飛機落地。宋覓站在談西澤的私人停機坪上，撐著傘擋住六月末火熱的太陽，暗灰色的地面照出她斜長的影子。

  她拿出手機打開數據網絡,一條關於西藏的視頻推送就這麼彈在上方。

  標題起得很吸引人——

  人嘛,一生總要進一回藏的。

  視頻是一段剪輯後配bg的西藏風光,一群人站在一處山巔上，面朝蔚藍天際和白雲撒下隆達，五色彩紙滿天飛舞間,人們歡聲笑語不絕。

  想著自己還有三天的假才返工,她回頭去尋談西澤：「我突然還想去一個地方誒。」

  談西澤剛好在她身後停下：「哪裡？」

  宋覓把遮陽傘撐過他的頭頂,手完全舉直,她眼裡冒出期待的小星星：「西藏！」

  聽到這個地點後，談西澤並未第一時間應允她,而是自然接過她手裡的傘,與她同撐。

  宋覓挽抱上他的手臂，來回晃著：「好不好嘛？」

  「你之前去過沒？」他問。

  以前她去過國內部分城市旅遊散心，一般是在大學的時候和朋友一起去的，她不敢獨自出門旅行。

  不過細細一想，還真的沒去過西藏。

  「沒……」她說。

  談西澤眼梢下壓,目光全落在她的臉上：「進藏很容易高反，我怕你這身體素質吃不消。」

  宋覓依舊死鴨子嘴硬：「我可以的！我想去！」

  他似乎根本不信，挑著眉問真的假的。

  「真的啊。」

  宋覓不住地撒嬌央求,「我真的想去。」

  兩人在地上的影子交疊著,影子裡的他被她抱著胳膊晃個不停。

  談西澤和她談條件：「那你得答應我,如果這次進藏後你出現高反,那回家後就得一起和我運動鍛鍊。」

  這個時候,他給宋覓談什麼條件,宋覓都是飛快地答應，腦袋像小雞啄米似的點著。

  「好好好。」

  談西澤抬手攬住她的肩膀：「走吧。」

  「誒？」

  她被迫轉身，重新朝向面前的私人飛機。

  「不是要進藏嗎？」

  談西澤偏過臉看她，陽光正好從他那一方照過來，他半邊肩膀置身盛陽里，光亮染進深邃眉眼裡，他說：「我怎麼捨得拒絕你。」

  宋覓眼裡欣喜藏不住，卻還是說：「那是因為我答應了你的條件！」

  「你明明知道——」他聲音一停，對上她的眼睛，「就算你不答應，我最後也還是會帶你去的。」

  好像是這樣的。

  她賣乖地抱著他胳膊貼上去，揚起臉去看他：「你最好了嘛。」

  「抱這麼緊，不嫌熱？」他雖這麼說著，卻沒有推開她，更沒有抽回手臂。

  「不熱，就要抱這麼緊。」她抱得更緊了。

  「……」

  剛下飛機十分鐘不到的兩人，又重新回到飛機上。

  飛機再次起飛。

  下一站——西藏。

  四個小時候，私人飛機落地。

  宋覓還在飛機上的時候，快要抵藏時就覺得胸口隱隱有點悶，她懷疑自己可能是高反不適，但她還是努力說服自己，只是飛機一次性坐得有點久的不良反應。

  結果等她雙腳踩在地上的時候，人直接就不行了。

  劇烈的高原反應在作祟。

  宋覓覺得兩邊太陽穴都在突突突地跳，仿佛血管和神經在跳舞。她強裝著平靜無事，一張小臉卻逐漸變得蒼白，額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一陣噁心從胃裡網上涌，她有點想吐。

  談西澤還沒下飛機，他正在讓飛機上的傭人把兩人需要的行李搬運下來。

  西藏下午三點的太陽散發著食人熱意，頂著太陽站幾分鐘都會覺得眼睛被照花，面前的瀝青地面被烤出一層蟹殼青的白煙來。

  她的手裡拿著遮陽傘，卻沒有力氣去撐，只覺得體腔里的心臟在加速跳動，並且跳得似乎很吃力，陣陣心悸又讓人心慌。

  隔了會兒，宋覓支撐不住，頭暈目眩地原地蹲下，乾嘔好幾下沒吐出東西。

  這時候，談西澤才從飛機上下來，身後跟著推著行李的貼身傭人。

  他一眼就看到蹲在大太陽底下一動不動的宋覓。

  談西澤眉間一蹙，快步朝宋覓走去。他停在她身邊，直接從她懷裡抽出遮陽傘，撐開後單手握著傘柄舉過她的頭頂。

  「怎麼回事？」

  宋覓蹲著沒動，也沒回應。

  談西澤彎著腰，俯低身體，溫涼的大手輕輕落在她後背上：「高反了？」

  聽到高反兩個字，宋覓終於有了反應，她慢吞吞地抬起頭來看他，小臉煞白，嘴唇也失去血色。

  她緩緩抬手握住他空著的那隻手，虛弱地開口：「老公……」

  有求於人的時候肯定要喊點好聽的。

  一聲老公直接把談西澤打蒙。

  ……老公？

  出去旅行的這段時間，除非他逗著她逼著叫老公，她可沒這麼主動地喊過老公。

  談西澤看一眼她緊緊扒住自己的小手，目光一轉又去看她：「突然叫老公做什麼？」

  宋覓咽了口唾沫，艱難地一字一頓地說：「我需要吸氧……」

  小姑娘果然是高反了。

  而這才剛剛下飛機，身體素質不知道得差成什麼樣。

  談西澤難免責怪她兩句：「提前和你說過會高反，你非不信邪。」

  宋覓現在完全處於一個又丟人又難受的狀態。

  早知道就不嘴硬了！

  她眼巴巴地抬頭看著他，又喊了聲老公：「我好難受嗚嗚嗚……」

  見她這個樣子，談西澤再不捨得多說一句，整顆心都軟下來，眼裡更是流露出滿滿心疼。

  「你先鬆開我。」他說，「我打個電話。」

  「好。」

  談西澤給周朗打去電話，聲音沉冷無溫，沒有任何情緒：「我讓你聯繫人準備的抗高反東西在哪裡？」

  「……」

  「我記得，在四個小時前我給你打電話額的時候，我說得很清楚。」

  身在渡城的周朗心裡猛地咯噔一下，胸口如有穿堂風吹過，把他吹得整個人都透心涼。

  他明明通知過英達旗下當地旅行公司的老總，讓安排個細心的下屬去辦這個事情。

  怎麼現在談總到了，安排的人卻沒到？

  聽電話里談總的語氣，就知道談總現在黑著臉，心情絕對很不爽。

  周朗不敢找藉口和理由推脫責任，只立馬說：「抱歉談總，我這邊再立馬聯繫一下。」

  談西澤一言不發地掛了電話。

  日頭正盛，談西澤沒打算在這烈陽下乾等，再讓宋覓多待一會，到時候估計可能就不止高原反應，可能還要中暑。

  他幾步來到她面前，單膝蹲下，拿傘那隻手舉著往後遞：「拿一下傘，我背你到陰涼的地方去。」

  臨時租用的機場，距離外面室內尚有一段距離。

  談西澤背著她走了十多分鐘，天氣過熱，他的額頭上也出了汗，即便撐著傘，兩個人的後背都濕透了。

  這天，真的太熱了。

  談西澤把她放在出站口的VIP休息室里，給她接了杯水，讓她休息著等他。

  他去給她買氧氣。

  休息室里冷氣充足，開得挺大，吹得人皮膚都有些泛冰。

  此時此刻，宋覓的腦袋是不清醒的，犯著渾。她置身在冷氣里，覺得自己是泡在深夜冰冷海水裡的一尾魚，沒有目的地游著，看不清前方是什麼樣的。

  緊跟著，她又迎來新一陣的頭暈目眩。

  沒過多久，談西澤步伐匆匆地回到休息室，手裡拎著兩個白色塑膠袋，

  塑膠袋裡面裝滿了東西。

  談西澤到她旁邊坐下，打開其中一個塑膠袋，拿出一瓶氧氣，打開後遞到她鼻子

  「快吸。」

  宋覓單手拿住氧氣瓶，他沒鬆手，兩人的手指交抵在一起。

  她狠狠地吸了好幾口。

  等她吸了會，談西澤鬆開氧氣瓶，從袋子裡拿出一瓶紅景天飲料，擰開蓋子：「來，喝兩口。」

  宋覓把鼻子從氧氣瓶上移開，沒去接那瓶紅景天，而是就著他的手直接喝，相當於他在餵她喝。

  大腦缺氧的症狀得到緩解，也有紅景天的作用，宋覓很快就覺得不適感緩解了不少。

  她癱在沙發里，握著氧氣瓶，邊吸邊說：「我覺得我活過來了……」

  談西澤賞了她腦門一顆栗子，敲得不重：「下次還敢不敢不聽話？」

  「不、不敢了。」

  她沒想到高反這麼難受嚴重，差點要了她的小命。

  又過了會，談西澤又餵她吃了兩粒扛高反的藥物。

  然後宋覓覺得自己滿血復活。

  除去高反這一段小插曲外，進藏之行還是算美滿的。

  在這裡，宋覓先到布達拉宮，再到昭覺寺，布達拉宮群樓重疊，依山壘砌，紅白相間的顏色給人一種視覺震撼。而大昭寺香火鼎盛，酥油燈長明，屢見誦經的青衣喇嘛。

  她挽著談西澤的胳膊，緩緩行走在大昭寺中時，就到倉央嘉措的一句話：

  那一世，我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沒錯的。

  她感覺她來人間一趟，是要專門來遇見談西澤的。

  除去他以外，其他人似乎都只是不過爾爾的陪襯。

  離開前一日，宋覓也像那條推送到手機上的視頻上一樣，在珠峰上繫上經幡，揚出隆達。

  大風獵獵而過，從她手裡轉走無數的隆達，卷向碧藍天空，變成漫天飛舞的五彩顏色。

  在藏語裡，隆是風，達是馬。

  所以也叫風馬旗。

  每一片隆達撒出去，意味著為家人祈福一次。

  她撒出隆達，以誠心許下願望——

  願所愛之人喜樂平安。

  談西澤沒有許願，而是等她睜開眼後問她：「你的願望里，有沒有我？」

  她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偏頭俏皮一笑。

  「你猜？」

  ——那當然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