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重新在宋覓的右手背上紮上留置針, 固定好後,在離開前囑咐:「快要輸完的時候記得按鈴。」
宋覓點點頭說好。
護士還不放心,掃一眼站在床尾處的談西澤, 說:「你等下要睡覺的話, 叫你男朋友幫你盯著點。」
宋覓一噎,下意識想解釋:「他不……」
還沒等她說完,只見談西澤沖護士很有禮貌地點頭示意:「謝謝,我會留意的。」
護士小姐臉上露出一絲羞赧,抿抿唇端著托盤出去了。
傳來病房門被關上的聲音。
病房裡只剩下兩人,周遭安靜,似乎就連空氣的流動都變得緩慢。
站在床尾處的談西澤抬腳, 來到床邊, 低眼看著靠坐在床頭的宋覓,溫聲問:「哪裡不舒服?」
「胃痛。」
宋覓心跳在隱隱加快, 說話也顯得不是很利索, 「我不知道胃痛不能吃布洛芬, 加班的時候直接痛暈了……」
談西澤若有所思,又問:「醫生怎麼說?」
宋覓說:「暫時沒大礙,明天還要做個胃鏡,現在禁食禁水。」
談西澤腿邊有一根黑色漆皮墊的獨凳, 他看了眼, 伸手到去夠床頭邊柜子上的抽紙。
抽出幾張來墊在獨凳上面。
他這才坐下去。
宋覓看著他的舉動,好奇地問:「談總,你是從小就有潔癖嗎?」
談西澤就在床邊,坐得離她近, 嗓音聽著更為清晰:「也不是。」他笑笑, 「大概從初中開始的, 再具體的不太記得清。」
「……」
宋覓點點頭,看著面前的男人總覺得有種不真實感,不敢相信他真的在這裡。
沉默些許,宋覓又問:「談總,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呀?」
談西澤替她掖了下被角,淺淡地笑了下,說:「你朋友圈不是發醫院的繳費單了嗎?上面有顯示是在這個醫院。」
一個小時前。
他剛在書房處理完工作,回臥室洗了個澡,出來時手機接收到幾封跨國的工作郵件,他一一過目後,隨手點進微信里。
他這人平時沒有逛朋友圈的習慣,今晚偶然間瞥到底部欄的發現處,顯示著宋覓的頭像。
點進朋友圈裡的第一條就是她發的,一張醫院的繳費清單。他點開照片,手指拖動放大,看清楚單子最上方的醫院名稱。
渡城北寧醫院,急診科。
他沒有耽擱,從壁式衣櫃裡隨手取出一套西服,快而不亂地把衣服換好,卻沒有耐心給自己配個領結。
乘室內電梯下到車庫裡,選了輛離他最近的車就出發了。
趕到醫院的時候,居然能在門口碰到談文周,也不知道這麼晚不在病房裡待著,瞎溜達什麼。
談文周坐在電動輪椅上。
談西澤並沒有太多的目光停留,他這一趟是為宋覓來的,所以在經過談文周的時候也沒有任何停留,長腿帶風,一略而過。
隱約間,聽見談文周氣息微弱地諷笑了下。
往前沒幾步,就聽到後面的談文周在對他說:「顯周,你現在看見大哥連聲招呼都不打?」
談西澤緩停住腳步,神色平靜地回頭,看著幾米開外已經將輪椅轉了個向的男人,象徵性地喊了聲大哥,又說:「現在夜深露重的,還是早點回病房躺著好些。」
「……」
對於表面的關心,談文周不甚在意地笑笑,蒼白瘦削的臉上透著滿滿病態:「你這麼晚,到醫院來做什麼?」
「大哥。」
談西澤的表情很平靜,語氣卻是冷淡疏離的,「我不認為,我們的關係是好到可以聊個人私事的程度。」
沒有過多的言語和停留,說完後這麼一句話,談西澤直接轉身往裡面走去。
在談西澤在護士台詢問過離開後,談文周后腳便跟上,問護士:「你好,方便問一下,剛剛那個男人是去哪裡嗎?」
在這所醫院,幾乎所有醫護人員都認識談文周,曾經的英達集團掌權人,老談總的長子,住在最貴最好的單人VIP病房。
無疑,護士很輕易地告知給他:「是找一小時前送急診的一個女生。」
「女生?」
談文周有些吃驚,又問:「那女生叫什麼名字?」
「宋覓。」
「好,謝謝。」
聽到談西澤的回答,宋覓從他臉上移走目光,低頭盯著潔白的被單,小心翼翼地問:「……那你是專門來醫院看我的嗎?」
「……」
談西澤覺得好笑,鼻息間溢出點笑意,故意拿話逗她:「我是來醫院散步的。」
宋覓:「……」
她還是沒抬頭看他,手指輕輕捻著被單搓揉,不知為何,語氣突然變得怏怏的:「原來生病就能見到你了。」
察覺到她情緒的低落,談西澤身體微微朝前傾,拉近兩人間的距離。他伸手把她臉龐的碎發順到而後,耐著性子道:「不生病也能見我,別這麼說。」
可前幾天沒生病也沒見你。
宋覓在心裡抗議,又不敢真的說出口,會顯得她太過無理取鬧。
談西澤略微偏頭,去打量觀察她的神色,見她遲遲不說話後,像是知道她心裡所想,失笑道:「這幾日工作是真的忙。」
「……」
這是在和她解釋嗎?
明知道他那樣的身份每天都會很忙,宋覓覺得自己這樣有點不太好,更何況兩人現在也沒確認關係,他更沒有說要和她在一起。
一時間,她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見她還是不說話,談西澤眉梢輕挑一下,說:「這樣吧。」他頓了頓,「你要是想見我,就給我發微信,我就騰時間出來好不好?」
語氣是溫溫柔柔的。
人總是貪心的,得到這樣的回應後宋覓還覺得不夠,耷拉著個腦袋嘟囔道:「……總不能天天見你吧?」
這句說完,她沒再聽到談西澤說話。
完了……
估計是真的被她弄得有點無語了,生氣了?
宋覓惴著一顆心,慢慢把頭抬起來,想看看談西澤現在的表情如何。她的目光剛剛落過去,就對上男人一雙含笑的桃花眼。
他笑時的臉孔是最為勾人的,有種不自知的風流,眼角眉梢都釀著蠱惑。
清潤的笑容似春雨般,一絲一絲從談西澤的臉上抽開,他笑著問她:「你怎麼知道不能呢?」
宋覓直接怔住。
談西澤順著她的話往下說:「你想天天見我,那就天天見。」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梭巡一圈,「所以別再苦著臉。」
「……」
宋覓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對視的目光有短瞬的游移,她撇撇嘴:「你又在逗我。」
談西澤很無辜,笑問:「哪兒有。」
「你說可以天天見你,怎麼可能呢?」宋覓說,「周末還好,上班時間呢,也能天天見你嗎?總不能把出版社搬去總部吧?」
「……」
談西澤望著她,黑色眸子深邃沉寂,嗓音低沉認真,還是那一句:「你怎麼知道不能呢?」
宋覓:「……?」
這下她真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經過幾分鐘的對視和沉默後,談西澤把她輸液的那隻手放進被窩裡,說:「躺下吧,你該睡覺了。」
他替她小心注意著軟管,宋覓慢吞吞地平躺下去,躺下去後,她側轉過頭看著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的模樣。
談西澤像是會讀心似的,安撫道:「我不走,今晚就在這裡陪著你。」
宋覓有點猶豫:「可你明天還要上班,在醫院待一晚的話,會影響你明天的工作狀態。」
談西澤卻說沒什麼大礙,只讓她乖乖睡覺。
有他在身邊陪伴著,宋覓只覺得有種巨大的安全感,心安得很,沒一會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談西澤坐在床邊,靜靜凝視著她熟睡的臉龐,看上許久,唇角始終掛著一弧淺淡微笑。
就這麼看著,其實也是一種滿足。
過了會,談西澤起身輕腳離開病房,在外面走廊上抽了根煙,在煙霧四起的安靜里,他又想到十幾年前的那個小姑娘。
一年級一班的小宋覓。
那時的第二次遇見,小宋覓撞見他被同班幾名同學霸凌欺負,他瑟縮在牆角,身上衣褲都被踹得髒兮兮的。
小宋覓衝過來,沖那群小混球奶聲奶氣地喊著威脅:「你們再不住手!我就馬上去告老師哦!」
同班的男生們一聽這小女孩要告老師,立馬作鳥獸般跑走。
他縮在角落裡,臉上掛著淚痕。
在那個盛夏,驕陽熱烈,一片梧桐葉子被風吹來,掉在兩個小孩子的中間。
小宋覓手裡正好有根棒棒冰。
她把棒棒冰掰成兩半,一半多一半少,蹲在他面前把多的那一半遞給他,彎著眉眼笑得比驕陽更燦爛。
「哥哥,這是櫻桃味的哦。」
「哥哥,吃了我的碎冰冰就不能哭哭了哦。」
「……」
想到這裡,談西澤垂眸,吁出一口煙霧時輕笑出聲,眼底有著藏不住的微光。
宋覓在半夜醒來,發現談西澤正趴在她手邊,睡得很熟。他近日應該很累,哪怕在熟睡中,眉眼間都有明顯的倦色。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在虛空中用一根手指緩慢描繪著他精緻的眉眼,用極輕的聲音問:「談西澤,你願意這樣陪我一整晚,是不是代表你也喜歡我?」
「……」
誰知道,她剛問完,男人的眼睛就緩緩睜開了,湛黑的眸子裡清亮一片。
嚇得她立馬收手。
不知道談西澤有沒有聽到那句話,他趴著沒動,側著與她臉對臉,視線處於同一水平線上,他看著她,啞著嗓問:「怎麼醒了?」
宋覓還處於驚魂未定的狀態,隨口謅道:「做噩夢了。」
談西澤挑眉:「我陪著你還做噩夢?」
她心虛地輕輕嗯一聲。
下一秒,他漫不經心地笑了下,懶懶道:「我還以為你夢的是我。」
「……夢你幹嘛。」
「夢到我也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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