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西澤抵達雲水灣的時候, 時間已不早,腕錶上的時針剛好指到數字十一,他經過前庭的花園, 快步地直奔大門。Google搜索
老管家雙手疊在身前候在門口。
待談西澤走近,老管家立馬迎上去說:「二少爺, 老爺正在書房裡等著您呢。」
「好。」
談西澤不敢有半步停緩。
剛進門,談西澤便迎面撞見一個從未見過的婦人,約四十多歲, 不長的頭髮在腦後扎了一個小揪,體型偏瘦, 看見他時明顯有些被嚇到, 一下杵在原地不敢動彈。
被擋了路, 談西澤被迫停住。
「二少爺,這是家中新來的保姆。」老管家立馬從後面跟上來,又向那位婦人介紹,「小敬,這是二少爺,快給二少爺讓路。」
敬蘭忙側身退到一旁讓開,低下頭禮貌地喊了聲二少爺。
談西澤稍一頷首算回應, 旋即便冷淡收回視線, 徑直抬腳朝室內電梯走去。
書房在三樓。
談西澤自電梯出來, 快步來到書房前,抬手準備敲門時卻又停下。
手懸停在半空中。
談西澤緩緩吁出一口氣, 幾秒鐘後, 才敲響了書房的門。
裡面傳來父親談易渾厚的聲音。
「進來。」
談西澤推開書房門, 踏進去, 反手將門重新關上, 抬眼時看見戴著老花鏡的父親坐在黑色椅子裡,手裡捧著厚厚的書,一隻手正翻過其中某一頁。
聽見動靜,談易沒有抬頭,而是低頭繼續看書,一邊看一邊喝著桌上的一杯紅茶,瞧著實在愜意得很。
完全把站在前方的談西澤當做空氣。
談西澤無動於衷,神情沒有任何一絲急躁或者不耐煩,似乎早就習以為常。
他就只是那麼站著,宛如一幅動態的畫。
安靜的書房裡,只有書頁偶爾被翻動的輕微聲響,時間就是在這一聲又一聲的輕微響動里溜走的。
時間來到午夜十二點。
談西澤在這過去的一個小時裡,便只是站著,沒有動一下,也沒有說一個字。
終於。
談易捨得將頭抬起來,但沒完全抬起來,視線從鏡片上方越出來,落到談西澤平靜的臉上:「顯周,我叫你十點鐘過來,而你晚了足足一個小時。」
談西澤:「抱歉,路上有事耽誤了。」
談易皮肉不動地扯了下嘴角,「什麼事情比咱們父子見面還重要?」
「……」
談西澤的腦海里,一閃而過宋覓紅著眼的模樣。
他眸光輕輕一閃,沒有任何解釋,只說:「抱歉父親,下次我會注意。」
談易靜靜打量他,半晌後才說:「顯周,這可不像你,你這孩子時間觀念多重啊,以前可從沒遲到過。」
談西澤不語。
談易問:「知道我今天為什麼叫你過來不?」
「知道。」談西澤說,「英達損失掉水利工程的項目,還有利盛地產葛軍的事對集團產生了非常不良的影響,導致股票下跌損失嚴重。」
「……」
談易默默聽完後,把手裡的書合上,朝桌上一扔。
「別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好的。」
談易端起茶杯,送到嘴邊不喝,而是冷冷盯著男人:「別讓你媽的在天之靈失望。」
聽到這一句。
始終平靜的談西澤神情一暗,揣在褲兜里的那隻手不自知地握成拳,牙幫也微微咬了咬。
可面上卻依舊保持著鎮定。
「顯周,我是信任你,才會同意你解除掉和舒家的婚約。如果你做不好,那我不介意考慮重新讓你和舒家聯姻,畢竟舒家那個小丫頭迷戀你得很,她肯定會同意。」
「當然,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再發生,進而影響你我的父子關係。」
「別再讓我失望。」
西裝褲袋裡,男人握成拳的指節間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撒根根凸起,顯得無比血脈膨張。
表面上,談西澤卻揚起一抹淡淡微笑,語焉卻是不詳。
「好的父親。」
書房談話告一段落,談西澤乘室內電梯下樓,等電梯門一打開,就看見在外面專門等著他的江琴。
他那小三上位轉正的後媽。
江琴肩上搭著流蘇長長的紫披肩,手裡端著一碗還在冒熱氣的湯,一見到談西澤,女人臉上便堆滿融融的笑,護著湯小心上前一步。
「顯周,談這麼久你也餓了,喝完魚翅湯暖和下再走吧。」
談西澤單手揣在褲袋中,長腿踏出電梯,目光輕掃過那碗湯,語調冷淡得很。
「不用。」
江琴不死心,端著湯更近一步,笑著勸道:「喝了吧,這可是我親自為你燉的,沒要下人經手呢。」
在這一刻,談西澤的耐心盡失,禮數大半都被拋卻在腦後,他眉間微微一蹙,冷涼的眼風落在女人臉上。
「江姨,你我間的表面功夫可以省去,我不會向父親告狀。」
「……」
江琴端著那碗湯,看著男人離去的清傲背影,她的笑容在他遠去的步伐里完全消失。
她的臉色完全掉下來。
下一秒。
嘩啦——
手中的白瓷碗被擲碎在光潔地板上。
尖銳的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江琴抬手一挽,把垂落晃動的流蘇重新挽進手臂里,盯著門口的方向,冷笑著啐了一口:「什麼東西,賤人的種果真不識抬舉!」
「……」
罵完這麼一句,江琴心裡才稍稍舒坦,翻個白眼轉身,發現家中新來的住家保姆正直直盯著自己看。
江琴皺眉,手朝地上一指:「看什麼看!收拾掉啊!」
被嚇到的敬蘭回過神,忙道:「好的太太!」
在一天的尾巴里,宋覓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中,剛打開門就發現客廳的燈是亮著的。
奇怪……都十點多了誰還沒睡?
只見奶奶站在弟弟的門前,神情著急。
見狀,宋覓連忙關上門,上前詢問:「奶奶,怎麼了?」
奶奶雙手顫巍巍地在空中比劃,心急說:「你爸在揍你弟弟,動靜老大,我進去沒勸住,被你爸趕出來了!」
「啊?」
宋覓直接懵了,「爸為什麼要揍宋尋?」
「不知道吶!」
宋覓輕輕握著奶奶的手拍了拍,安撫道:「別擔心奶奶,我進去看看。」
她鬆開奶奶的手,握住宋尋的門把手,打開了門。
裡面的氣氛不太好,甚至可以算得上很緊張。
宋尋臉色陰沉地坐在床尾,兩行鼻息還在流,沿著兩片薄薄的唇,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滴,眼角淤青,頭髮亂得不成樣子,一看就知道是被薅著揍的。
而宋天明雙手插著腰站在少年前面,氣得臉紅脖子粗,看見宋覓進來,他直接吼道。
「給姐姐道歉!」
少年沉著臉,盯著地面一言不發。
見此狀,宋天明大為光火,直接袖子一擼,捏著拳頭就上前一把揪住少年衣領,二話沒說就給了一下子重的。
「不聽是不是!」
少年的頭偏在一旁,卻咬著牙硬是不開口。
從沒見過爸爸下這麼重的手揍過弟弟。
宋覓震驚住。
眼見著爸爸馬上又要動手,宋覓立馬上前拉住:「爸!算了算了……宋尋還流著鼻血,就別揍他了!」
宋天明揪著領子沒放,「他早上把你氣哭,你還護著他啊?」
宋覓硬生生把爸爸的手拉下來,嘆口氣說:「你已經幫我教訓他啦,我已經不生氣了。」
宋天明將信將疑:「真的?」
「真的!」宋覓乖巧地點頭,「而且今天我有一筆額外收入哦,爸,你出來!」
「……」
宋覓拉著爸爸來到客廳,奶奶去了弟弟房間查看情況。
客廳里。
短舊的雙人布沙發上,父女兩人挨著坐,宋覓把挎包打開,從裡面取出厚厚一沓鈔票,像小孩子給大人炫耀滿分試卷似的,展開眉眼笑道。
「爸!你看這什麼?」
看見這麼多錢,宋天明驚訝道:「覓覓,你哪裡來的?」
宋覓想說撿的,但覺得可信度實在太低,索性說:「反正沒偷沒搶啦,我們來數數看有多少?」
「好。」
父女倆分別數了兩遍,總額有三萬二千八。
宋覓取出零頭的二千八,然後把其餘的錢全部給了宋天明:「爸,我拿兩千八出來,湊一湊前兩天賺到的五千,把信用卡的最低還款先換上。剩下的這些,你留出咱們的生活費,還有下一個季度的房租後全部拿去還銀行。」
厚厚三萬塊拿在手裡,宋天明卻有著不真實感,看著面前漂亮乖巧的女兒,他不免心裡很是擔憂。
「覓覓,你怎麼會突然有這麼多一筆錢……是不是有人拿錢誘惑你做一些你不願意的事情?」
哪怕爸爸說得再隱晦,宋覓也聽懂了。
看來是想歪了。
「沒有啦爸爸!真的!」宋覓說,「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做不好的事情。」
宋天明選擇相信女兒,眼圈猝不及防地就紅了,扭過頭背手抹淚,哽咽著:「爸爸對不起你,讓你有這樣的人生。」
「……」
宋覓從小就是貼心的小棉襖,她立馬上前環住宋天明的雙肩。
「沒事的,苦日子總會過去的!」
「都會好起來的!」
況且,她從小都是被宋天明捧在手心長大的,含在嘴裡都怕化掉,要什麼給什麼,是外人眼裡羨慕的有錢小公主。
現在家中破產,爸爸也在風口浪尖,她作為家裡一份子,不能也不應該置身事外。
和爸爸聊完後,宋覓回房間拿睡衣到浴室洗澡,經過宋尋房間時,猶豫了下,想到有奶奶在裡面安慰他,就沒有再進去。
洗澡時,溫熱的水流下覆至全身。
她閉上了眼。
黑色里,腦子裡閃回今日和談西澤的種種,他對她說的那些話,他的援手,他願意給的機會等等。
久久過後,她突然明白過來一件事情。
原來——
他並不是看上去那樣冷漠的人,而是有一顆憐憫慈悲心的人。
對於她,他給足了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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