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又傳來不堪入耳的聲音:
「我去,這特麼是個小仙女啊。」
「那雙腿夠我玩幾年了。」
「大哥,這一看就是個乖乖女好學生,你捨得下手嗎?」
「乖學生,嘖,有意思,就沒有我程宇搞不到的女人——」
右肩被人拍了下,打斷程宇的污言穢語,他轉頭一看,喲是二中那個扛把子。
「喲,哥。」他臉上的笑容驀地僵住,因為肩膀被人捏碎了般疼痛。
陸北煬鬆開,臉上的笑雲淡風輕,好看的眼裡卻冰冷徹骨:「去那邊聊聊。」
琴聲逐漸進入尾聲,姜念努力不去看台下,可控制不住記憶像潮水般湧進腦海。
鋼琴、獎盃、車禍、病房……還有媽媽那張蒼白美麗的臉。
如果她沒有參加那個比賽,如果她從來不會彈鋼琴,那她媽媽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濃濃的無助感包裹著全身,自責、愧疚鋪天蓋地湧來。
她瞥了眼台下的目光,她真是討厭極了這種成為所有人視線焦點的感覺。
她緩緩垂下頭,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法式劉海,在清澈的瞳眸下落下一層陰影,像是揮之不去的陰翳。
姜念的額頭上已經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四肢骸骨冰冷麻木,她十指僵硬,忽略掉那幾個彈錯的音,咬著牙彈完最後的部分。
總算結束,一滴濕潤,洇染了雪色的裙擺。
……
姜念感到一陣噁心,在洗手間吐了好久,眼淚像決堤的湖水,怎麼也止不住,她把冷水澆在臉上,平復了許久,才走出洗手間。
害怕碰見別人,她特意去的文化館最裡面的洗手間。
這裡人少安靜,燈光也很暗。
姜念往外走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金屬擦響的聲音。
她下意識回頭。
身形高大清瘦的男生靠在牆頭,修長的手指夾著煙,一點火星若隱若現,他薄唇吐出煙霧,這幅樣子頹喪又慵懶,宛如人間墮落的神明。
「陸北煬?」
姜念認出他,注意到他臉上不知為何添的幾道紅色的傷痕,襯得他膚色更顯冷白,隱隱的肅冷倨傲。
「你怎麼受傷了?」
男生薄唇微抿著,盯著她看,沉默著。
像是暗夜蟄伏的凶獸,盯著獵物。
姜念一步步走近,小姑娘似乎一點也不害怕,從小包包里拿出手帕,見他不為所動,只是一瞬不瞬看著她,深邃的瞳孔里寫滿了她看不懂的情緒。
她踮起腳,輕擦他嘴邊的血漬。
陸北煬看到小姑娘眼尾的緋紅,心裡一緊,眸子微眯:「哭過?」
姜念嗯了聲,眸光閃動了下,輕聲說:「……有點感冒,在洗手間吐了會兒。」
男生看了她一眼,知道她不想說便沒再多問。
小姑娘動作輕柔,他像只乖順的大型犬科動物,垂下腦袋,配合她的身高,眼前這一幕和記憶深處的場景漸漸重合——
那是個夏天,那天的風是前所未有的溫和。
陸北煬讀初二,在市文化館三樓參加少年組空手道比賽,他贏得金牌,銀牌是同年級的另一個人,他嫉妒在心,言語挑釁。青春期的男孩都爭強好勝,陸北煬接受了他的挑戰。
路過二樓的時候,那裡也在舉行少年組鋼琴比賽。
女孩穿著純潔無瑕的公主裙,在舞台上絢爛奪目。
如果說這匆匆的一眼,讓男孩惦記了好多年,那麼再次的相遇,註定了他餘生都將淪陷。
對方約了他在小巷子裡見,男孩沒想到他出爾反爾,還叫了一幫兄弟堵他。
寡不敵眾,男孩終究敗下陣來,在被打得天昏地暗的時候,巷尾傳來一陣稚嫩清脆的聲音:「別打了!」
見有人來,那群小混混倉促逃離。
小女孩抬頭看了看媽媽,女人遞給她創口貼和一張白淨的手絹,溫柔點頭。
小女孩提起公主裙,像一隻小蝴蝶向他跑來。
那時候他比小女孩高不了多少,稚嫩的臉上和身上都布滿淤青和傷痕,他蜷縮在牆角,不太願意給她看自己這幅狼狽的模樣。
「你別害怕,壞人都被我們趕跑了。」
小女孩的聲音溫柔悅耳,安撫又治癒,男孩緩緩抬起頭,看到她不怕髒地蹲在面前,把OK繃貼在他的膝蓋上,還從毛茸茸的兔子小挎包里摸出一顆奶糖,甜軟地笑著:「哥哥別怕痛,吃了就不疼了。」
她卷翹的睫毛像蝶翼一樣,金色的陽光在上面打下一層薄薄的陰影,這是一雙純澈又漂亮的杏眼,他第一次見這麼好看的眼睛。
視線往下,小女孩纖細的腰側貼著的選手牌還沒取——七號姜念。
「姜念……」
男孩不自覺喃喃念出來,仿佛要把這個名字印入骨髓。
女人牽著那個女孩的手,漸漸走遠。
更多細節他已記不清,只知道那群小混混後來被強制退學。
後來文化館只要舉行鋼琴比賽,他都會去看,只是再也沒遇見過她。
直到開學第一天那個早晨,少女把他撲倒,像神明饋贈的禮物一樣再次降臨,他幾乎一眼就認出她的臉。
三年了,巷子裡那個單薄弱小的男孩已經成長為笑著就可以玩弄敵人的大魔王。
小女孩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還是和以前一樣,一樣善良,一樣不怕他。
她乾淨純澈的像夏夜綻放的梔子,像不容褻瀆的神女。
所以他把那些噁心的人狠狠揍了一頓。
陸北煬想到那些人骯髒的嘴臉,暴戾的血性就湧上頭腦,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面前的人誰都不可以碰,誰都不可以褻瀆。
他舌尖舔了舔後槽牙,忽然扣住少女的手腕,把她摁在牆上。
一米八三的男生身姿欣長清瘦,卻格外有侵略性,姜念睫毛顫了下,像只受驚的小鹿似地喊了聲:「陸北煬?」
他喑啞著嗓音:「想把你藏起來……」
這樣就不會有別的人,肆無忌憚地覬覦。
姜念瞳孔微縮,甚至忘了抗拒的反應。
記憶里那日天朗氣清,風也溫和,教學樓走廊陽台有學生打成一片。
那時小姑娘發現陳國超逐漸走近,她擋在陸北煬面前,嗓音急切,「快把東西藏起來。」
廣播裡里汪主任的聲音蓋住了所有,她看到他深邃的眸子裡倒映著她的身影,唇形描摹著幾個字:想把你藏起來……
原來,他說的是這幾個字。
男生的下巴忽然抵在她的肩窩,擒著她腕的手臂忽然脫力般垂落在兩側,是脆弱又完全信賴的姿勢。
「陸北煬,你是不是受了很重的傷?」
沒有反應。
要不是耳畔邊能清晰可聞男生緩慢平和的呼吸聲。
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暈倒了。
「……要不要幫你叫人?」
姜念下意識去摸手機,想卻聽到男生低啞的聲調:「別說話……」
她身上還穿著剛剛比賽穿的禮服,露出小巧精緻的鎖骨,她感受他凸起的喉結輕輕貼在那兒。
世界好像靜滯,只能聽到彼此心臟的跳動。
她能感覺得到他現在很累,只能依靠著她,才能勉強站住。
小姑娘抿了抿唇,讓他靠著。
水滴聲安靜可聞,瓷白的牆上打上兩道彼此依偎的身影。
像是命中注定糾纏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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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姜念收到了那筆獎金,因為比賽後面的失誤,她和金獎擦肩而過,得了銀獎。
放學後,她請阮小萱去外面小吃街吃了份雞公煲。
回來時,路過校園籃球場。
老遠就看到鐵絲柵欄上圍著的女生。
姜念循著視線看過去,籃球場分為幾個區域,只有那兒圍了不少人,其中穿著黑色球服的少年如此耀眼出眾,很難不被一眼認出。
陸北煬運著球避開補防,三步往前起跳,轉動手腕向內撥球,漂亮的反手上籃!
他動作流暢又迅速,輕描淡寫似的。
臉上的傷淡了許多,脖頸那兒傷得最明顯,還貼著創口貼。
可這絲毫不影響他的人氣,相反,男性荷爾蒙爆棚。
吹來的風掀起他的衣擺,隱隱約約露出裡面的腹肌,少年雖然清瘦卻不乏力量。
每個瞬間落入女孩子們眼裡,就成了偶像劇裡面帶了濾鏡的慢動作。
啊啊啊聲連綿不斷。
不少人拿著手機錄像、拍照。因為清寧私高不強制留校,所以很多人都是走讀,學校在手機這方面管的不算嚴,但被汪主任遇到,還是照抓不誤的。
所以她們心驚膽顫地拍照,光明正大又狗狗祟祟。
姜念輕抿了下唇,現在的他,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哪還有昨夜的半分脆弱。
要不是手機上收到了六千元入帳的簡訊,她恐怕會懷疑那是一場夢。
這邊籃球場,趙浪拍了拍某人肩膀,打趣道:「別看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在看她呢?」
陸北煬瞥了他一眼,長臂一伸把球撈了過來,穩步一跳,精準扣籃。
周圍一陣女生尖叫。
趙浪咬牙切齒,不知道為什麼檸檬圍繞著他。
他撿起一瓶礦泉水,扔給陸北煬,「對了陸爺,聽說那小子家裡有點勢力,這幾天是不是過分安靜了,我這眼皮一直跳。」
就文化館鋼琴比賽那天,程宇那小子不知道觸到陸爺什麼霉頭,陸爺把人揪到裡面一頓揍。
趙浪和慕容浩都驚呆了,他們知道陸爺揍人狠,卻沒想到這次這麼狠,以至於根本插不上手。
陸北煬仰脖喝了口水,下顎線明晰,懶懶掀著眉眼,透著股桀驁,他輕哂:「怎麼,怕了,出了事兒你陸爺擔著。」
一聽這話,趙浪不爽了,「什麼叫怕了,你浪哥詞典里就沒有這個字。」
「是,浪哥。」陸北煬揚臂,漂亮的三分球。
他似乎心情不錯,漂亮的桃花眼眯起,嗓音帶著磁性。
像個妖孽。
趙浪一陣雞皮疙瘩,「陸爺,你以後還是別叫我哥了。」
「……」
「就…怪噁心的。」
「趙浪偉。」男生僵著嘴角叫了聲。
這名字是趙浪以前的名字,後來他媽覺得太土了,就去掉了偉,就只有陸北煬時不時拎出來喊一句。
趙浪:「……」
「有病建議去治。」
趙浪趕緊認慫。
這時,一個瘦高高的男生滿頭大汗跑過來,他是陸北煬他們班的班長。
「陸同學,校長辦公室有人找你。」
陸北煬嗯了聲,沒多問,把球扔給慕容浩,跟著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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