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戈在冷靜地闡述自己的觀點時，漢克的拳頭捏得咔咔作響。就在他怒火中燒，雙眼冒著火星子要衝上去按到眼前這個站得筆直，說話毫無波瀾的亞裔小個子時。王小戈口中說出「cIA」這個詞讓他一怔，臉上的怒氣也消退了幾分。

  「cIA？該死的！我早該料到他們會這麼做！」

  「漢克，你想說什麼？」面色蒼白的蘿拉問道。

  漢克雙目怒視著王小戈。

  「我弟弟曾經在cIA做過主管，我聽他說起過。他們那兒有個特殊的部門，專門在孤兒院去領養嬰兒。從小就對這些孩子進行洗腦式的培訓，將他們訓練成只會完成任務的機器人。

  我們都是從飛行員中選拔出來的，但你不是。我以前就發現，你對天文、物理還有飛船的理論知識非常在行。

  但是我們聊飛行的時候，你就像個初級班的菜鳥一樣，從不插嘴。那是因為你是魚藏計劃發起時，才專門挑選出來進行培訓的，飛行經驗不會說謊。

  NASA和EdA那幫混蛋，擔心我們在脫離指揮體系之後，任務執行不夠堅決。所以把他安插到了我們的機組，你就是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只會用cIA交給你的邏輯去判斷應該怎麼辦，我說得對嗎？」

  漢克越說越憤怒，唾沫星子四處噴射，說完的時候，甚至都站起了身來。但王小戈依然紋絲未動，冷冰冰地說道：

  「漢克先生，您說的這些對當下的局面毫無意義，而且是在浪費時間。我不會停止核彈頭的倒計時，就算你們改變飛船的航向我也不會，但你們知道那意味著我們會失去摧毀敵人最後的機會。」

  「你這樣說是想告訴我們，你比我們更勇敢，更加不畏懼死亡嗎？天啊，你這是個愚蠢的行為！」身後的武器官費爾南多急得手背在手心上打得啪啪作響。

  「當然不是，不過我受過的訓練告訴我，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而且，你們也不用死。穿梭機的逃生功能依然可以正常運行，你們應該趕緊服用低代謝藥物，然後乘坐穿梭機執行返回程序。」王小戈的聲音就像AI一般波瀾不驚，冷得透骨。

  「不，小戈。你想錯了，或者說NASA和cIA都想錯了。這個時候，我們沒有人會去穿梭機上。」一直在旁邊默默注視事態發展的艦長盧遠舟終於開口了。

  王小戈身體微微一震，語調中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發出了一個很輕的聲音：

  「什麼？」

  「不管是誰交給你的判定準則，讓你做出的這個決定對付敵人是不會奏效的。這個我相信你心裡清楚，我們就算到穿梭機上進行休眠，若干年以後我們回到地球的時候，那裡可能已經不再是我們的家園了。」

  王小戈沒有回答，蘿拉和尤尼斯悄悄地擦著臉頰上的淚珠，布魯克也放下一直緊握在手裡的扳手。

  「我們中間沒有人畏懼死亡，我們畏懼的是任務無法完成。雖然我不知道現在的地球已經變成了什麼樣子，但我知道如果我們沒能消滅敵人的指揮中心，那地球上很多、甚至所有人都會死去。

  而我們是唯一深入敵人軟肋的人類武裝，犧牲是我們在登上『螢火號』的時候就做過的決定。但我們身上背負著沉重的使命，這艘戰艦是我們唯一的底牌，只在最有把握的時候，我們才會毫不猶豫交出她甚至自己生命。」

  王小戈依然沒有說話，但身體已經有了些許微微的擺動。大副漢克一把抓下頭上的牛仔帽扔到一邊：

  「別跟這個沒有感情的東西廢話，把他捆起來。我們去拆掉核彈頭，或者將彈頭扔到外太空去！」

  盧遠舟伸手攔住就要起身的漢克，自己緩緩飄向王小戈：

  「雖然我無法體會你經歷過多麼慘痛的童年和殘酷的訓練，但我知道你是有感情的。我見過你遙望星空時眼中的渴望，體會過你發現原初黑洞時的興奮。你生來不是為了完成一個冷冰冰的任務的，燦爛的文明和浩瀚的宇宙值得你去了解。」

  王小戈低垂的手指微微顫抖。

  「我我怎麼相信你有更好的方法完成任務。」他的聲音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冷漠，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盧遠舟將手輕輕搭在他的肩頭：

  「不，你要相信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還有這些和你一起朝夕相處了八年的戰友和家人。我必須得到所有人毫無保留地信任，才有可能帶領大家完成這不可能的任務，這其中也包括你的，因為我們是真正同舟共濟的一家人。」

  王小戈雙肩微微抽動，一行泛著柔光的水柱從他的臉頰飄出。

  「費爾南多，你帶小戈去把計時器取消了吧。」

  一向樸實淳厚的武器官像兄長一般摟著王小戈的肩膀，往底倉飄去。盧遠舟轉身從柜子里拿出厚重的飛行手冊和戰艦指南。

  「電晶體電腦完成自檢了嗎？」

  蘿拉一把抹掉眼角的余淚，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已經完成了，但現在指揮艙只能控制調資火箭了，推力火箭無論是化學火箭還是離子發動機都無法啟動，另外基本的生命循環保障重新恢復運行了，不過使用的是蓄電池。」

  「啟用全艦艇供暖和空氣循環。」盧遠舟一邊迅速翻閱著戰艦指南一邊說道。

  很快，他就再指南上斯下了兩頁遞給了小野幸子和蘿拉：

  「這是飛船兩側的化學燃料火箭的分控單元示意圖，電子集控單元燒毀了，但分控單元應該是可以工作的，位置就在反應堆艙通往輔助艙口旁邊的面板下方。

  你們手動打開K1和K2兩個閥門以後，短路V1和V2兩個針腳，火箭就能啟動，再短路V2和V3兩個針腳，火箭就會關閉。你們聽我的口令動作，但要儘量保證動作同步！」

  兩人拿著示意圖立刻奔向預定位置。

  「布魯克，你去仔細檢查全艦損壞的電子設備。然後對照L4點的物資倉里的備件清單，根據戰艦控制權重把損壞的元件都拆下來，要保證在我們回到L4點以後，能在最短時間內替換備件。」

  「是，艦長！」布魯克轉身時又問了一句：

  「我們要回L4點去？」

  「當然了，我們得先用L4點補給艙里的備件把飛船修好，再想辦法毀掉這個看不見的指揮站。」盧遠舟說完又轉向領航員：

  「尤尼斯，你立刻計算利用土星引力彈弓返回L4點的軌道。讓我知道應該在什麼時候加速！」

  「是，艦長！」

  這時，費爾南多回到了指揮艙，他身後的王小戈臉上沒有了之前的冷峻，剩下的只有歉意和慣常的羞澀。

  「費爾南多，你到近防炮去，啟用手動模式待命，我們得防著它們反擊。」

  「是，艦長！」

  盧遠舟最後轉向漢克：

  「漢克，你和王小戈到中層艙室去，一個留在兩側反應堆艙的接口位置，一個留在艙口，負責向蘿拉和幸子傳達我的命令！」

  「沒問題，艦長！」漢克剛到艙口，又回過了頭來笑呵呵地豎起了大拇指。

  「我現在知道為什麼你能當艦長了，對全艦這麼了如指掌。就算是我自己的家裡，我也記不了這麼清楚。」

  盧遠舟微微一笑：

  「那是因為你家的窗戶外是空氣，我們的外邊是真空。」

  「噢！好吧！都聽你的。」漢克說完就飄了下去。

  盧遠舟沒有告訴漢克的是，在自己參加「螢火號」選拔之後。一直帶在身上的，除了家人的照片之外，就是戰艦的飛行手冊和戰艦指南。

  忽然，費爾南多從後艙飛快地飄來。他的眼角泛起幾道深深的魚尾紋，就像一個農夫在田裡發現了成堆的蝗蟲一般焦急。

  「艦長！後邊有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