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回到飛機上，趙耀和副駕駛把所有不再需要的設備和儀器全部扔下了飛機。而夏嵐和衛旭把採集到的樣本和風車探測器的儲存單元裝進了一個堅固的合金箱子裡，並且啟動了箱子上的無線電信號發射器。

  雖然大家都沒有說，但他們心裡都清楚。回航的路程依然漫長而艱險，如果他們發生了意外，那這個箱子也一定要被搜救隊伍完整地找到。

  飛機在轟鳴的引擎聲中掀開殷紅的水面，當飛機緩緩爬入空中時，夏嵐和衛旭看到好些丘陵島上都沒有高聳的原衫，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條放射狀的灰白色長條形痕跡。

  就像一尊由石膏製成的雕像，被他的敵人推倒在地，摔得粉碎。那些白色痕跡的邊緣已經被紫紅色的海帶侵蝕得支離破碎，就像是正在腐爛。

  「它們應該是倒掉的原衫。」衛旭落寞的說道。

  夏嵐點點頭：

  「它們也在進行著自己的戰鬥，就像我們一樣。」

  隨著飛機高度增加，原衫殘骸的輪廓逐漸變得模糊，衛旭忽然興奮地喊道：

  「師姐，你看。在那些倒掉的原衫遺骸中，又有新的原衫長出來！」

  夏嵐抓起望遠鏡看去，果然。在還未被紫色海帶侵蝕的遺骸中央位置，幾株只有半人高的嫩白色原衫幼體，正在悶熱潮濕的細雨中破繭成長！

  飛機起飛後不久，地面的焦黑山脈就隱沒在了昏暗的光線中。空中的雲蓋也只剩下了斑駁的光影，就像是濃霧之後，有氣無力地亮著一些泛黃的燈。

  衛旭又抽空了好幾個油桶，當他正準備起身把空桶扔出艙外時，身旁的夏嵐站起身來：

  「衛旭，一路上都是你在給飛機加油。回航回航的油，就我來加吧。」引擎噪音下，夏嵐的聲音斷斷續續。

  正當衛旭笑咧咧的準備開個玩笑，告訴師姐不用幫忙時。已經站起身的夏嵐晃晃悠悠走了兩步，突然身子癱軟了下去。好在衛旭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就要摔到地面的夏嵐。

  「師姐！你怎麼啦！」

  就在他焦急呼喚的同時，摸到夏嵐的手心竟然一陣灼熱。他心裡一緊，趕緊用手撫向夏嵐的額頭。燙如水袋的額頭上，竟然沒有一絲汗跡！

  「怎麼回事！」無線電里傳來了趙耀焦急的詢問。

  「師姐她在發燒！發高燒！」衛旭驚慌地喊道。

  一路上，衛旭用自己的飲用水為夏嵐的額頭降溫，但絲毫不見退燒的跡象。一直到飛機里的空氣開始逐漸變涼，衛旭重新披上了自己的外套。

  夏嵐的體溫依然滾燙如初，眼看她的嘴唇發紫，意識逐漸模糊，衛旭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末日之戰開始後，他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死亡逼近和自己的渺小。

  飛機降落在機場的時候，提前得到通知的基地已經準備好了救護車，夏嵐立刻被送往了醫院。衛旭在完成樣品交接之後，也匆匆趕了過去。

  滿身油污的衛旭跑到醫院時，夏嵐正在做全方位的檢查和緊急治療，他只得撐著疲憊的軀體等在醫院的長椅上。每次當他在迷糊中就要睡著時，總會被一陣切膚的灼熱驚醒，他多希望夏嵐的高燒是發生在自己身上。

  就在衛旭混亂的大腦里反覆掂量著，現在到底是深夜還是凌晨這樣毫無意義的問題時。模糊的視線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影向他走了過來。他趕緊站起身來，幾個踉蹌險些沒有站穩。

  「您是夏嵐博士的親人或者朋友吧？」醫生熱情的問道。

  衛旭心裡一緊，連連點頭：

  「我是額算是吧，我是她同事。師姐她怎麼樣了？」

  醫生上下打量了一番衛旭，笑了笑：

  「看你在這兒守了很久了，應該是她的朋友。夏蘭博士已經沒大礙了，情況已經向部隊通報過了。」

  衛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世界仿佛都變得清涼了。隨後，他趕緊問道：

  「師姐她是什麼原因突然病得這麼嚴重呀？」

  醫生把手上的資料遞給了衛旭：

  「經過全面地檢查，夏嵐博士是急性真菌感染導致的免疫系統應激反應。直觀表現就是發燒，提高體溫是身體對抗外部感染的一種策略。」

  「真菌感染？」衛旭驚訝地說道。

  醫生點點頭：

  「我們一開始也很困惑，因為這種烈度的真菌感染多發於嚴重創傷或者烈性疾病的併發症。但我們檢查發現，夏蘭博士的身體和各臟器功能都沒有問題，據部隊上的人反映。

  夏嵐博士在發燒之前，接觸過一種未知的真菌。我們就懷疑這可能是接觸性真菌感染，並採取了相應的治療措施。」

  「那師姐她現在怎麼樣了？」衛旭又緊張了起來。

  醫生臉上又掛上了笑容：

  「正常人在對抗真菌感染的時候，本身就具有很強的自身免疫力。在藥物的輔助下，夏嵐博士的感染已經得到了強有力地控制。現在發燒的症狀也在逐步緩解，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可以恢復了。」

  衛旭抹了一把額頭的虛汗：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能去看看她嗎？」

  醫生看了看手錶，遲疑了片刻：

  「當然可以，她就在普通病房裡。只是已經睡著了，最好不要打擾到她的休息。」

  衛旭連連點頭：

  「好的，好的！您放心，我一定不會打擾她的。」

  衛旭在渾濁的夢境中不知掙扎了多久，總覺得有事情但又怎麼也想不起來。忽然，耳中聽到一串如洞穴外傳來的聲音，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昨晚趴在夏嵐的病床邊上就睡著了。

  趕緊抬頭，明亮的光線讓他睜不開眼，周圍儘是一片鬨笑聲。等眼睛漸漸適應，才發現此時已是上午，林天宇、吳凡和劉夢竹不知何時也已經在病房裡了。而自己不僅滿面污漬、渾身油污，連他昨晚趴著的那一團床單也被染上成黝黑色。

  「睡醒啦！」夏嵐手上仍然打著點滴，但面色已經恢復了不少。

  衛旭揉著眼睛，點點頭：

  「師姐，你沒事兒了吧。」

  身後的吳凡把幾張紙在衛旭眼前晃了晃：

  「最新的血液報告，嵐姐她恢復得非常神速，很快就可以出院啦！」

  衛旭淺淺一笑：

  「那就太好了，我昨晚一直擔心，你是受到了外星細菌的感染。」

  夏嵐滿眼溫柔地看向像個修車工一般的衛旭：

  「初步的病理學報告已經出來了，感染我的東西不是外來物種，就是地球上的一種遠古真菌，和我採集到的樣本一致。我們每個人平凡的軀體，都是在三十五億年波瀾壯闊的演化史中千錘百鍊之後才獲得的。

  雖然也有視網膜倒裝這種小問題，但是在生存延續上都是經過了殘酷叢林法則的嚴格考驗。一種我們在幾億年前就被我們祖先擊敗過的真菌，是無法打倒現在的我們的。倒是你衛旭」

  說到這裡，夏嵐臉上又露出了久違的如清泉波紋一般迷人的笑容。

  「我怎麼了？我很好呀！」衛旭一頭霧水。

  夏嵐嘴角微翹，唇間漏出皓齒。一旁的劉夢竹嬉笑著說道：

  「所有的樣品報告很快出就要來了，我們也就要去作戰指揮中心匯報情況。你看你這一身，還是趕緊拾到拾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