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銳嘬著快燃到濾嘴的菸頭，忽然想到了什麼：

  「對了，你還記得在孢子群和碎冰帶開始攻擊之前。最後一個奧陌陌到達同步軌道，並開始監視地球以後，它們立刻發射一個冰塊砸向了沙漠的事情嗎？」

  周成淺笑道：

  「怎麼能不記得，當我們知道冰塊撞擊位置以後，嚇得魂都快散了。連我們認為只是在苟延殘喘的雨人，在奧陌陌眼中都比我們更具有優先攻擊的價值。」

  曹銳扔掉了菸頭，深沉地看向周成：

  「一開始我也是這樣想的，但經過這幾個月，我反覆想過那件事的細節，也許情況並不是我們想像的樣子。」

  周成驚訝地看著曹銳：

  「老曹，你有什麼想法？」

  曹銳說道：

  「我在想，最後一個奧陌陌開始監視地球之後，他們立刻就發動了冰塊攻擊。這似乎說明，奧陌陌在之前並不知道雨人的存在。他們可能也是通過抵近地球，發動全頻譜電磁波的監測，才發現了還有雨人的存在。」

  「有點道理，你接著說！」

  「最後他們在沙漠中砸出了一個三百多米的深井，我們在坑底並沒有找到有爆破的痕跡。而在此之後，奧陌陌再也沒有發起過類似的攻擊。我覺得，奧陌陌對雨人發起的並不像攻擊，而更像是一種偵測，確認一下雨人的文明程度和能力。」

  周成一下從枕木上站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奧陌陌在確認了雨人的威脅程度以後，認為雨人對他們的計劃構不成致命威脅，所以就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了。」

  曹銳也起身拍打著滿身的灰塵：

  「這至少可以說明奧陌陌之前確實不知道雨人的存在，如果這個推測成立，他們很可能到現在都不知道劉超文的存在。如果知道了，應該還有一塊砸向蜀川的冰塊。」

  周成疑惑道：

  「會不會他們已經通過全頻譜無線電波監測，判定劉超文和他正在進行的事情，也不足以對他們構成威脅？」

  曹銳搖搖頭：

  「我記得你說過，量子加密信息是在物理框架內無法破譯的。」

  「是的，那是一種只能摧毀或者送達，但無法被截獲的信息加密方式。」周成回答道。

  「如果信息無法被截獲，再考慮到劉超文也並沒有像雨人那樣監測全球網絡。我認為，奧陌陌文明並不清楚劉超文的存在，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沒有冰塊砸向蜀川。」曹銳說道。

  「也就是說，如果砸向沙漠的冰塊是為了偵測雨人，那奧陌陌也沒有從雨人的信息里發現劉超文的異常。這就可以證實，雨人對劉超文知道的可能並不比我們多。而且仔細想想劉超文所做的，他很可能也並不清楚雨人的存在。」周成驚訝地說道。

  曹銳緩緩地點頭：

  「這就像一場發生在迷霧中的狩獵，槍手知道有一個清晰的目標，那就是人類。但槍手不知道的是，這迷霧裡除了自己，不止有一個槍手。」

  就在此時，高亢的汽笛聲響徹整個車站，一股濃濃的白氣從蒸汽火車頭的煙囪里噴了出來。曹銳興奮地喊道：

  「看來我們還有機會看到迷霧散盡以後，槍手們到底會幹些什麼。」

  火車在活塞轟隆的撞擊聲和巨獸喘氣一般的泄氣聲中緩緩地啟動了，兩名士官選擇了留下。他們用電台通知指揮官立刻派更多的人到火車站來，啟動餘下蒸汽機車。而他們可以幫助只能跑步前來的戰友們，更快地發動這些古老的車頭。

  在沈曼綾她們的理論指導和衛旭等人的實際操作下，火車頭掛上了裝載著煤炭和水的車皮，又帶上了幾十節貨箱之後，就緩緩駛上了鐵路幹線。

  從熊熊燃燒的爐火到沸騰的蒸汽，再到往復氣缸驅動連杆帶動車輪，在鐵軌上駕馭這列數百噸重的列車運行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在緩緩地行駛中，一眾人漸漸熟悉了這頭蒸汽巨獸的脾氣。

  天剛破曉的時候，列車緩緩來到了與公路相交的道口，這也是爬坡之前的最后平路了。遠遠地就可以看到，在鐵軌的兩側，等著上車的人們已經圍上了幾層人牆。列車駛過人牆，人群從打開的貨箱門湧入車廂。

  借著微亮的晨光可以看到，正在拼命翻入車廂的都是一張張俊秀的臉龐。但在列車車廂已經裝滿大半的時候，原本還算雜而不亂的人群開始躁動起來。

  維持秩序的士兵漸漸無法控制公路上湧向列車的人潮，原始的獸性在生存本能的驅動下開始在人群中發酵。

  列車的兩邊已經圍上了一大片黑壓壓的人頭，人們就像打開了缺口的雞群湧出柵欄一樣拼命擠進車廂。在緩緩移動的列車和人潮擁擠下，很多人在試圖翻上車廂時摔了下去，之後就淹沒在人群中了。

  「嘭！嘭！嘭！」

  幾聲槍響迴蕩在山谷間，一名軍官一手舉著余煙未散的手槍，一手拿著擴音器憤怒地喊道：

  「你們這些大老爺們，看看自己都在幹些什麼！你們每個人心裡都清楚，接下來我們可能要面對的是什麼！但是你們好好想想，要是你們自己都沒有能走出去的決心和能力，這些女人和孩子們還能活著出去嗎？

  她們中間，有你們的妻子、母親、子女！你們在過去幾年中接受的訓練，發給你們武器，是為了對抗想要滅絕我們的侵略者。而不是在你們畏懼的時候，把槍口對著更弱的人！

  更多的火車正在駛來，離開的也還會再回來。你們怕什麼……」

  軍官的聲音隨著火車的漸漸遠離而變得模糊不清，但死死圍住列車的人群漸漸散開了。曹銳從車廂頂上一路小跑回到了駕駛室：

  「差不多了，加速吧！車廂全部擠滿了，車頂上也堆滿了不少人。前邊的山區有不少隧道，車頂人太多會出事兒的。」

  夏嵐和劉夢竹擰動了操作台上的閥門，而衛旭、吳凡和林天宇開始往火爐里一鏟一鏟地加入煤炭。

  「你看他們！」沈曼綾哽咽著指著駕駛室外的荒地。

  稀疏的枯草叢中，三個人正拼命地向火車奔跑著。跑在最前邊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兒，緊隨其後的是一對三十多歲的男女，他們看起來像是一家人。女人張大了嘴巴埋頭奔跑，男人揮舞著手臂呼喊著什麼，但吵鬧的蒸汽機聲讓他們聽不到男人的聲音。

  但從表情看得出他很焦急，眼神里充滿了祈求。跑在前邊的女孩忽然摔倒了，男人一把就抓起了她，扯著她的手繼續追趕。那小女孩兒已是滿身灰土，手上和額頭上漏出了殷紅的擦傷，兩行眼淚在奔跑中隨風飛散。

  沈曼綾俯首在周成胸前隱隱地啜泣，周成也抱住她微微抽動的身體長長地嘆息。

  「我們要不要」劉夢竹抽泣著說道。

  「繼續加速，前邊就要開始沖坡了。」曹銳一手捏著扶手，沉沉的說道。

  衛旭抽飛快地往爐子裡鏟著煤炭，即使已經汗流浹背卻沒有慢下來的跡象，他嘴裡小聲地反覆念叨著：

  「快去快回！接更多的人走！」

  火車衝上連綿的山坡時，朝陽已經沖開了地平線爬上薄煙瀰漫的半空。她已沒有了金光閃閃的華彩，只是在繚繞的黃煙中時明時暗，就像是垂暮的老人在艱難地呼吸。

  層層疊疊山巒上稀疏的草樹凋敝，隨處可見淡淡的煙幕從山體上散逸開來，騰騰的熱流升騰在山影與天際交界處。如果神話故事裡的場景在現實中是有投影的，那這裡一定就是萬物凋敝的火焰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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