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軍作戰指揮中心的氣氛就像宇宙空間一樣，沒有任何聲音，冷得錐心刺骨。大屏幕上顯示著，嚴格遵守牛頓第一定律的鋼鐵殘骸，在太空中根據爆炸解體獲得的初始動量永無止境旋轉、飛散著。

  這片剛剛還被稱為陣地的空間，現在變成了悲涼的墓地。空間中甚至還有不少在太空炮台解體時沒有遭到撞擊的太空戰士，他們此刻還意識清醒地活著，還在太空中掙扎著。但這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幸運，而是加倍的絕望和殘酷。

  在距離地球200萬公里的冰冷太空中，不會有人聽到他們的呼喊和尖叫，也沒有人能救他們。他們會在未來的一個小時內，或死於電池耗盡的極寒，或因為生命循環系統的耗盡而窒息，也可能被別的殘骸碰撞。但絕無生還的可能。

  太空炮台開始提高軌道試圖自救的時候，在它們身後一萬公里位置的補給飛船和戰鬥飛船根本來不及躲開鋪天蓋地而來，由轟碎的冰晶形成的冰雹雨。

  戰鬥飛船和補給飛船都沒有裝甲，在每秒十幾公里的冰雹雨面前，她們就像扔進碎紙機的紙片一樣變成了碎片，消失在了密集的冰雹雨中。

  「統計損失！」柴世崢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指揮中心的沉寂。

  像被定住了一樣的參謀和技術軍官們又活了過來，經過短時間的統計之後，參謀匯報導：

  「報告！戰鬥飛船和補給飛船全部失去聯繫。有六艘太空炮台因為碰撞、爆炸和殘骸撞擊已經確認損失。另外六艘沒有當場損失的太空炮台被推離原有軌道，向著外太陽系的方向飛去。」

  大屏幕上出現了由空間望遠鏡拍攝的六個實時畫面。

  「根據太空炮台黑匣子數據鏈傳回的各艦情況推測『威爾斯親王號』和『列克星敦號』因為劇烈的旋轉加速度已經解體，確認損失。」

  屏幕上的頭兩副畫面上顯示著兩艘炮塔已經脫落、艦體裝甲支離破碎的太空炮台，她們依然在飛快地繞著中軸線旋轉著。

  「『約克城』號和『陸奧號』因為嚴重的偏心旋轉，導致了一個或者多個反應爐冷卻系統失效。壓力容器發生了爆炸，密封艙和艦體均遭到不同程度的損傷。黑匣子數據鏈已經停止回傳信號，判定損失。」

  屏幕上中間兩副畫面上，兩艘太空炮台就像被系在繩子上的蟬一樣，沿著一個看不見的圓心快速旋轉著。

  同時還在滾轉的艦體上可以清晰看到被反應堆壓力容器爆炸擊穿的大洞，那些大洞就像地獄之口一樣噴吐著赤紅色的等離子火焰和濃煙在太空中畫出一圈圈的螺旋痕跡。

  「『沙恩霍斯特號』的自旋角速度相對較慢，這可能和他們遭受的推力方向剛好和變軌發動機噴口方向相反有關。他們有40%的救生艙已經彈出，救生艙的自動返回程序已經啟動。」

  柴世崢眉梢一挑：

  「立刻派出救援飛船，提前接應逃生艙。」

  「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最後一個畫面里，沿著傾斜的軸線自轉著飛向外太空的「鎮遠號」上。

  「『鎮遠號』的數據鏈依然在回傳信息，她的艦體基本完好。系統雖有損失，但依然能夠滿足太空炮台在空間中的穩定。但是」

  「但是什麼？」柴世崢問道。

  指揮中心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匯報的參謀，這不僅因為「鎮遠號」上搭載著艦隊司令官，更因為這是唯一一艘，可能在遭到慘敗的第一次攔截戰鬥中倖存下來的太空炮台。

  「但是，他們向外太陽系飛行的速度達到了35km/s。這已經遠遠超過了「鎮遠號」所剩燃料的減速能力，他們將一直飛向外太空。」參謀的話語逐漸變得低沉。

  「有逃生艙彈出嗎？」柴世崢問道。

  「沒有！而且他們的軌道位置和速度已經超過逃生艙能夠安全返回地球的極限。」技術軍官回答道。

  「能聯繫上他們嗎？」柴世崢又問道。

  「一直在嘗試聯絡，但沒有反應。根據數據鏈回傳的信息來看，他們的通訊設備處於過載狀態。」技術軍官的回答讓剛剛燃起了一丁點希望之火又暗淡了下去。

  柴世崢僵直地站在原地，看著大屏幕頂上1%的預估剩餘孢子群和碎冰帶的進度條，久久沒有說話。他明白，在荒涼的太空中。「鎮遠號」能夠返航的概率已經沒有了統計學意義。

  軍人為了最崇高的使命戰死疆場，這原本也無可厚非。每一個註定要消失在冰冷空間中的太空戰士，自從他們踏上太空炮台的那一刻就應該做好了所有的準備，這也包括艦隊司令。

  大屏幕上只褪去了一絲的血紅色進度條映在柴世崢昏暗的眼睛裡，也印在了他的大腦里。就像一條燒紅的鋼條在灼蝕著他那引以為傲的鋼鐵般的意志。

  一階段防禦作戰的徹底失敗，不僅意味著大量裝備和人員的損失。更意味著後邊的防禦作戰會無比艱難，地面上的人類將會付出更多，甚至是全部的犧牲。想到這裡，他感覺整個人如墜冰窟。

  「將軍，我們接下來的部署是什麼？」參謀試探著問道。

  柴世崢愣了一下，沒有說話。他緩緩地走向作戰指揮中心的窗邊，現在已是深夜卻沒有夜空。銀灰色的光帶貫穿了半個天空，讓銀河和星星們都黯然失色。整座城市都籠罩在冰冷的銀灰色光線中。

  在一瞬間，他突然覺得戰死在太空中的那些戰士和軍官們是幸運的，至少他們不用在煎熬中等待著可能到來的一次次慘敗。那是人類文明拼盡全力在12年裡為生存做出的全部努力，不管是他還是任何人都承受不起那種打擊。

  忽然，他看到銀灰色的冷光下遠處樓宇頂上晃動的人影。那是民兵高炮小組在架設觀瞄設備，他們已經接到了戒備的通知。他們裝備的是上世紀中葉的老古董高炮，這種高炮在那個時代對付人類的武器就已經捉襟見肘了。

  而這個情況全世界所有民兵高炮小組都心知肚明，但沒有一個小組因此拒絕在接到命令後登上可能是最危險的高樓天台。他們要用自己能做到的一切，向命運發起莊嚴的挑戰。

  柴世崢的眼眶微微泛紅，他深吸了一口氣，百折不撓的軍人氣息驅散了身上的寒意。他看向泛著亮光的天空中光帶另一頭的彎月，在陰影面的廣寒宮月球城依然閃爍著瑪瑙一般的光澤。

  他又看向另一端已經可以看出移動痕跡的光帶緊緊的攥起了拳頭，牙縫裡喃喃的念叨：

  「無論結果如何，都要讓你們知道我們全部的厲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