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綿綿的細雨無聲浸潤著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科學院大樓的多數窗戶已經沒有了燈光，只有一排窗戶里還亮著，把從窗外飄過的雨簾映得晶瑩剔透。

  寬大得會議桌上，鋪著三張畫卷一般的圖紙。一張圖紙上的波形線圖形看起來像一個垂直的斷崖。另一張看起來則像是一段平路過後忽然升起了陡峭的山峰。最後那張，總體看起來像是一隻草帽，被從正中間切開的刨面圖。要是把三張圖放到一起看，更像是把前邊兩張圖拼接成了第三張圖的圖形。

  幾名專家手裡拿著稿紙和鉛筆，都聚在那三張圖紙前「沙沙」的寫算著。到近處才能看清，原來在那些波形線圖形的空白處，密密麻麻的布滿了各種數據和計算式。而專家們正是在對數據進行驗算。

  「夏嵐博士，這兩張圖最後匯總數據是一致的，但是基礎數據差異很大啊。你能告訴我你們的統計篩選方法嗎？」

  夏嵐走到那三張圖紙前，分別在紛亂如麻的數據中指出了一個區域：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這就是統計方法和計算依據的數學模型。」

  專家看著夏嵐指出的位置，用鉛筆把他們圈了出來：

  「嗯，我再看看。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這時，會議室的門外快步走來一個人。他手裡拿著一份資料遞給了正在觀看驗算過程的顧長青。

  「夏嵐博士他們提供的超算驗證報告出來了，沒有問題。」

  夏繼剛也從稍遠的椅子上站起了身來，顧院長走了過去。把那份資料遞給他：

  「超算的計算分析沒問題，他們正在驗算的分析篩選目前也沒問題。夏嵐他們的結果應該是準確的。」

  夏繼剛接過那份只有幾頁紙的資料，手卻有些顫抖，那幾頁紙就像有千鈞之重一般，壓得他透不過氣。他的沒目光落在了那副像草帽刨面一樣的圖紙上。

  兩邊像心電圖一樣起伏折線構成的「帽檐」是正常的時空，而中間那一段像陡崖一樣猛然上升，然後經過一段地震波一般的震盪又回落下去的區域，就是在七個天文單位之遙的木星背面，開啟和關閉蟲洞時引起的時空漣漪留下的痕跡。

  筆在紙上劃出的「沙沙」聲漸漸停了下來，會議室里安靜的出奇。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那張比兒童簡筆畫還簡單的波形圖上。他們一個個臉色慘白，目光中透出驚慌和恐懼。那感覺，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的死刑判決書！

  「叮叮叮！叮叮叮！」

  忽然想起的電話鈴聲打破了死寂。夏繼剛一怔，拿起手機快步走出了會議室。此時的國家科學院大樓里已經空空如也，夏繼剛字正腔圓的聲音迴蕩在走廊里，在會議室也能聽的一清二楚。

  「鍾部長您好！」

  「是的，剛剛驗算完成！」

  「是的，夏嵐他們的分析結果沒有問題！」

  「謝謝您和首長的關心！」

  「現在嗎？」

  「我立刻安排！」

  夏繼剛面色匆匆的回到會議室。

  「夏嵐、衛旭你們倆跟我走。去做一個緊急匯報。」

  夏嵐和衛旭連忙起身收拾會議桌上的資料。

  「不是專業學術匯報，不用準備資料。準備好筆記本和筆就行了。」

  兩人很明顯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都是臉上一楞，對視了一眼。但也沒有多問，就跟著夏繼剛離去了。

  在夏繼剛的不斷催促下，車子總算駛上了雨霧朦朦的長安街。莊嚴的天安門在燈光的輝映下依然是那樣莊重輝煌，似乎一點都沒有受到這秋雨的影響。

  開過天安門不久，車子就在一座色彩艷麗、線條考究的古建築門口停了下來。夏繼剛說明著來意，衛兵仔細的檢查著車子的每一個角落。

  很快，他們三人就被另一輛車接了進去，他們在一座單檐廡殿頂，蓋著黃剪邊綠琉璃瓦的兩層古建築前下了車。

  鍾部長已經在這裡等著他們了。

  「首長剛剛在這裡接見完外賓，還沒有休息就要見你們。所以，一會兒你們的匯報在不影響完整性的前提下，儘量精簡。儘量少用專業名詞術語。」

  夏繼剛連連點頭稱是，夏嵐和衛旭不免有些緊張了起來。來到大廳，華美素雅的地毯，精緻典雅的頂飾還有四周肅穆的紅色落地窗簾。儘管這個場景在電視新聞見過無數次了，當真正身臨其境的時候，卻會感到既陌生又緊張。

  除了坐在中間正在和旁邊的人交談著的首長，還有兩個穿軍裝的人，柴世錚也在其中。夏嵐和衛旭小心的在鍾部長指出的位置坐下。

  「你就是夏嵐博士吧？」

  夏嵐趕緊起立：

  「我就是夏嵐。」

  首長示意她坐下：

  「說話的時候不用站起來，我們坐著談。」

  夏嵐微笑著點頭，坐了回去。

  「我聽說你們這次發現了一顆很不平常的彗星，它變了兩次軌道，還在木星的背後消失了？」

  夏嵐正要開口，又想到了在門口鐘部長的囑咐。

  「是的，我們現在有確實的證據證明，那顆彗星確實是跑到木星背後消失了。」

  首長點了點頭：

  「那你的專業觀點認為這顆彗星的來意，是善意、無意還是惡意呢？」

  「我認為可能是惡意的。」夏嵐的聲音中帶著微微的顫抖。

  「嗯，我徵詢過軍方和國安的意見，他們的意見和你一樣，我也是這個意見。那麼接下來，我們就要搞清楚它的惡意，到底會達到什麼程度，發生在什麼時間。下一步的工作你有什麼想法嗎？」

  首長隨和的談話風格讓夏嵐緊張的情緒緩解了下來。

  「大致方案我和同學們都討論過了，下一步我們想在太陽系範圍內進行射電波段、紅外波段、可見光波段還有x光波段的搜索和探測。看能不能有所發現。」說完以後，夏嵐有點後悔，她不敢確定自己剛才的描述首長和其他幾位領導是否能聽明白。

  「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會讓科學院配合你的計劃，如果有需要，軍方的資源和設備也可以給予你一定的幫助。

  但你們要儘快得出可靠結論，這件事情目前看起來還只是一個科學事件。但是，它後續極有可能會轉變成一個政治事件，甚至更高的事件。」

  夏嵐心中升起一陣欣喜和感動，看來她的擔心是多餘的。首長和領導們的知識儲備遠遠超過自己的想像，而高瞻遠矚的預見性更讓她深受震撼。同時也感到了自己肩上的壓力。

  「如果要想儘快得出結論，我想」夏嵐忽然停了下來，感覺自己將要說的內容可能不太合適。她餘光掃到坐在旁邊的父親夏繼剛，可以看到他臉上抽動的肌肉。

  「夏嵐博士，你是科學家。你只需要考慮你科學上的問題就行了，想什麼就說什麼。其他的，不用管。」很明顯，她的心思在首長洞若觀火的察覺之下。

  夏嵐恢復了信心。

  「如果我們要想快速而可靠的得出結論，就需要大量的方案論證和觀測實驗。這需要調動的設備和資源都是很大的，因為我們的探測範圍實在是太大了。」夏嵐的話中還是有保留。

  「我們有一個還處於保密階段的項目，紅盾工程。是太空中的超大規模全波段相控陣雷達，作用我就不給你透露了。這個項目還處於地面測試階段，它可以檢測到上百萬公里太空中的飛行器，要是需要也可以為你們提供幫助。」一位掛著上將軍銜的將軍說道，在說話的時候他的臉上帶著一絲驕傲的神情。

  夏嵐面露難色，他不知道如何在不冒犯的前提下向首長和領導們表達這個範圍太大的概念。至少在那位將軍的腦海里，太陽系大小這個概念還停留在中學課本中，那畫著太陽和八大行星模擬圖的概念上。

  而實際上，只需要抬頭仰望星空就知道，就算離我們最近的兩個行星，金星和火星。如果沒有天文常識，也是無法把他們從浩瀚的星海里區分出來的。

  她遲遲沒有開口，而旁邊夏繼剛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

  「夏嵐！回答首長的問題。」

  首長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看了看周圍的人。

  「夏嵐博士，要不你給我們幾個講一講這個範圍到底有多大？」

  夏嵐一驚，對眼前這位笑容慈藹，但是睿智非凡的首長肅然起敬。她不再有顧慮。

  「我給您做一個不太嚴謹的比喻。如果把這座小樓比作太陽，那麼地球的位置就相當於三環路上的一片葉子，木星的位置就相當於六環路上的一個路燈。而柯依伯帶的位置就相當於從這裡到密雲水庫，我們要尋找的東西可能只是鞋子上的一粒沙子那麼大，而我們尋找的工具只有一個看書用的放大鏡。」

  夏嵐說完，那位將軍的臉色變得有些尷尬。而首長臉上的笑意更盛了。

  「這個比喻好。很形象！」隨後首長收起了笑臉。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他看著夏嵐：

  「這項工作的難度，我們知道了。這項工作的重要性無需多言。我也聽說過你在金星生命的預測上，取得了不起的成就，這項工作就由你來牽頭，國內能夠提供的幫助我剛才已經說了。」

  首長停頓了片刻。

  「這個事情單靠我們，還不夠。國際上的事情，我讓外交部儘可能的協調。相關具體的事宜，你直接找小鍾就可以了。」

  坐在首長身邊的鐘部長向夏嵐點了點頭，隨後平易近人的笑容又回到了首長的臉上。

  「我知道你們這段時間都很累，壓力也很大。工作要做，也要注意休息。我就不耽誤你們的時間了，我等著你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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