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另一頭，沈曼綾的聲音變得嚴肅了起來：

  「好的，你說吧！」

  夏嵐用手指抹去了眼角的一絲喜淚：

  「剛才，我們根據超文計算出的一個位置，發現了一顆疑似奧陌陌的天體。但是那個位置和理論軌道數據偏差了15個天文單位，速度增加到了60km/秒，而且停止了自轉」

  「你是說你們在超文的軌道計算數據引導下，發現奧陌陌的軌道偏差了兩億多公里！還停止了自轉？」沈曼綾語氣中充滿了驚訝，打斷了夏嵐的話。

  「是的，老師。但是彗星離我們太遠了。望遠鏡的成像質量不能完全確認那就是奧陌陌，我們需要空間望遠鏡來確認。但是我想不明白的是」

  夏嵐說到最後忽然停住了。

  沈曼綾沉默了幾秒鐘，語氣變得沉重：

  「想不明白為什麼劉超文可以像神話故事裡的先知一樣，預言常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未來？然後直接把結果告訴你還沒辦法告訴你他知道的原因對嗎？」

  「是的，老師。」對於老師直接說出了自己疑惑，夏嵐有點驚訝。

  沈曼綾輕嘆了一口氣說道：

  「哎這五年來，我和你周老師見過太多關於超文的『壯舉』了，我們也很困擾。這個事情說來話長了以後有機會再和你慢慢說。總之，現在劉超文那些天馬行空的猜測，還沒有錯誤的先例。」

  夏嵐一驚，她原以為這位靦腆的師弟僅僅是個超級學霸，看來她要重新刷新認知了：

  「您的意思是」

  沈曼綾打斷了夏嵐的話：

  「你是我最優秀的學生，老師為你感到萬分的驕傲。在這件事情上我更相信你自己的判斷，如果你也認為有必要去證實你們觀測接過，那麼我明天就會盡我所能的去解決空間望遠鏡的問題。」

  夏嵐心中升起一股暖流，沈曼綾停頓了片刻，語氣忽然變得急切：

  「現在彗星的位置已經離地球非常遠了，並且靠近小行星帶。越往後，觀測窗口就越小。所以這個事情還得儘快完成，我們都要想一些非常規的辦法來爭取儘快使用空間望遠鏡。」

  沈曼綾最後那句話說的語調已經邊的非常委婉，夏嵐聽出了導師的意思是讓她去找一下父親夏繼剛。她自己也明白使用空間望遠鏡的事情要想特事特辦，估計是沒有其他辦法了。但是一想到哪位身居高位的父親，心間不免有一絲戾氣泛起，她調整了一下自己情緒：

  「好的，沈老師。我也會儘量想辦法爭取空間望遠的。」

  沈曼綾的聲音又回到了平時那種溫柔和婉約：

  「那就這樣吧，今天也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國家科學院應該就會正式通知你回京華開會的事情，其他事情我們回來見面再說吧。」

  「好的老師，您也早點休息我們明天見。」掛斷了電話以後，夏嵐沒有立刻回到觀測室，她站在天文台空地的邊上，雙手撐著欄杆仰望著星光燦爛的夜空。

  今天發生的不可思議的事情太多了，金星發現地外生命，奧陌陌詭異的軌道，劉超文近乎與神一般的預言。這一切在一天之內交織在他這個科學家的心頭早已突破了她理性思維的極限。

  她低頭看向茂密的植被黑壓壓的順著山體延伸到遠方，遠處隱約看到有點點燈火在閃爍，她窮盡目光也無法判斷哪些燈火是小村莊的燈光還是別的。她沒有辦法知道哪些燈火旁的是什麼樣的人在做著什麼樣的事情。在這個距離上，他們對於自己來說是渺小的。

  渺小到此刻無法對自己產生任何的影響。或許在宇宙尺度上人類的渺小就像宇宙的浩瀚一樣讓人無法理解，人類的思維和所謂的科學也許連渺小都算不上。他們現在所做的事情也許和一千多年前托勒密做的地球中心說的工作一樣令後人覺得愚昧。

  夏嵐的思維逐漸走向漩渦無法自拔，她墜入到那些已經超出科學和哲學範疇的問題不能自已。這時那句被他奉為座右銘的話將她帶回了現實：

  「任何時候，都不要忘記仰望星空。」

  再次抬頭看向那片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燦爛星河，她忽然想明白了。如果沒有一千多年那些前人所謂的愚昧努力，也許永遠都不會有現在人類燦爛的文明。

  也許支撐前人走下去的也是那份不忘仰望星空的執著。夏嵐深吸了一口山間夾雜著青草和泥土芬芳的空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回到觀測室。

  「怎麼了，沈老師這麼晚打電話是有什麼事情嗎？」林天宇關切的問道。

  夏嵐強壓著心中的波瀾，面容平靜的回到自己的桌子前。收拾著資料：

  「沒什麼，以前有一個課題項目有些近展了。很多資料只有我才知道頭緒，沈老師讓我回去幫她弄幾天，我也正好回去想辦法儘快爭取空間望遠鏡的使用。」

  劉超文對於夏嵐的信任有些感動，正想說點什麼。林天宇卻先開了口，還是那般很關切的口吻：

  「空間望遠鏡的事情可不簡單，盡力就好。你這次回去本來事情就很多，不要把自己弄得太憔悴。」

  夏嵐沒有回應林天宇有些殷勤的關心，甚至都沒有正眼看他一眼，繼續整理著桌上的資料。

  倒是一旁的衛旭，慢悠悠的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碩大的菸灰缸放在桌上。一會兒同學們離開了，他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把這裡變成煙霧繚繞的仙境了。他從煙盒裡叼出一支煙銜在嘴上並沒有點燃，然後雲淡風輕的說了句：

  「該不是金星傳來什麼好消息了吧。」

  衛旭不緊不慢的一句話倒是讓夏嵐心中為之一振，本就起伏涌動的心境差點被這句話激起的漣漪決了堤。夏嵐小心翼翼的深呼吸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沒有說話。林天宇恍然大悟：

  「對對對，我記得兩年前你主導的金星生命探測項目，現在好像是到了實施階段了。」

  衛旭把嘴上的煙拿了下來在煙盒上抖了抖，放回嘴裡：

  「半年長五神箭帶著啟明星二號發射升空的嘛，雖然沒有後續消息，但是我估算了下，就是最近這些日子應該是入軌了。」

  夏嵐心中升起了一陣莫名的感動。這個體型微胖也不愛修邊幅，平時看起來粗枝大葉的男人實際上心底確實如絲絹一般的細膩。

  身為天體物理的同門師兄妹，夏嵐非常清楚軌道計算可不是衛旭笑咧咧說的那麼簡單。如果不是經過繁瑣的計算過軌道參數，衛旭是不可能知道探測器是最近幾天入軌的。

  這個項目衛旭和林天宇前期確實也參與過，但是只是做了一些非常粗略的為預研階段做了些鋪墊工作就去其他課題項目了。

  沒想到衛旭卻一直在暗地裡關注著這個自己為之付出過巨大努力的探金計劃，想到這裡一股暖意在她的心間升起。

  夏嵐不動聲色整理好桌上的資料，走到衛旭跟前一揮手拿走了他叼在嘴邊的煙，然後把那支煙慢慢的放回煙盒裡，這個舉動讓衛旭自己和旁邊的林天都吃了一驚。

  她把煙盒放回桌上原來的位置，用一種半開玩笑半命令的語氣說道：

  「少抽點菸，值完班記得把你菸灰缸倒了把換氣扇打開。」

  衛旭做出一副很誇張表情：

  「好的！我尊貴的組長殿下，我祝你明天一路順風！遲點回來！明天你一走就沒人管得著我這個副組長了！哈！哈！哈！」

  觀測室里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

  沈曼綾剛剛放下電話，丈夫周成手裡拿著一幅畫興高采烈的從樓上一路小跑下來遞到妻子手中。畫中是用鉛筆素描的金星高層大氣生命體的畫像，畫風很粗糙，內容則是天馬行空的想像。

  周成情緒很亢奮：

  「怎麼樣，曼綾。有沒有可能金星生物就長成這樣？」

  沈曼綾看著那幅畫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

  「我說老周啊，你什麼時候也開始關心我們地外生命探測這樣的邊緣項目了。兩年前我們發起這個項目的時候你可是對我們嗤之以鼻呀。說你們基礎科學才是推動文明的核心動力，我們搞的地外生命探測這些東西都是吃財政預算的花架子。」

  周成一臉的尷尬：

  「那是我無知，夫人您高屋建瓴，別跟我一般見識！」

  沈曼綾看著那副畫繼續說：

  「再說了，這次發現得更多的是間接證據，視頻資料我聽航天中心老錢說，也很模糊，很難確認。總之，明天我去開完會就知道了。」

  說道這裡沈曼綾原本充滿柔光的雙眼裡也閃現出一絲絲興奮。周成看著妻子手中自己粗糙的畫作感嘆道:

  「真是沒想到啊，人類苦苦尋找的地外生命很有可能就在離我們最近的行星上，而且還是以我們熟知的形態存在。

  在這個地表溫度400多度，大氣里充滿二氧化碳的星球居然真會有生命存在。如果按照這種條件和概率建立數學模型在太陽系內進行排查，那麼我們的太陽系遍地開滿生命之花了。這真是顛覆了我們好多舊的科學觀。」

  沈曼綾放下手中畫，意味深長的對周成說道：

  「你說到這裡我到剛好有件事情要給你說，這次劉超文去國家天文台可能又會創造奇蹟了。」

  周成臉上之前興奮的秒容逐漸被嚴肅所代替：

  「超文他又有什麼不講邏輯的發現嗎？」

  沈曼綾點點頭，然後把發現奧陌陌變換軌道的事情從頭到尾給周成說了一遍。周成聽完以後攤靠在沙發的椅背上，雙頭抱在後腦上雙眼閉著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說道：

  「感覺像不像是他就是為了那發現奧陌陌軌道異常才故意要去的天文台？」

  沈曼綾緩緩的點頭：

  「感覺就像是你說的那樣，但是這完全解釋不通啊？」

  周成搖搖頭：

  「不，只是現在我們的邏輯解釋不通。經歷了這麼多，我相信這一切的背後一定是有一個我們可以理解的原因的，只是我們現在還不知道。」

  沈曼綾的面色逐漸變得凝重，她轉目看著依然緊閉雙眼的丈夫周成：

  「我想起了那天吃飯的時候曹銳說的話，有原因一定就會有目的。促使超文做出這麼多難以想像的事情背後那個原因，它最終的目的是什麼？雖然現在它所做的一切都切切實實的在加快人類文明的進步，但是我擔心」

  周成睜開了緊閉的眼睛，雙目沒有焦點的看著前方說道：

  「你擔心的是，大自然現在可以說是宇宙里一條最底層，最基本的生存法則——叢林法則！」

  沈曼綾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周成眉頭緊了緊又說道：

  「叢林法則告訴我們，根本沒有所謂的善與惡，只有最簡單的適者生存，生存就是所有生物的目的。」

  夫妻兩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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