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昆年過六旬，在清朝混跡數十年，從浴血廝殺的武將爬到了吏部尚書的高位，門生故吏滿天下，苦吃過了，福也享了。

  若是還有什麼不滿足或者遺憾的地方，那就是眼看自己身體一天天衰老，時日無多，苦於沒有充足的時間來享受這絢爛的生活。

  所以他才如此熱心地掏銀地掏銀子，以期望能夠在飛天后得到什麼不得了的機遇。

  如今熱氣球緩緩升空，已經距離地面百多米，下面的人群已經變得如斗大的螞蟻那般大小，人群山呼海嘯的吶喊聲雖然嘈雜無比，聽不出什麼內容，但也讓科爾昆更有些飄飄然。

  但是這種吶喊聲，隨著熱氣球的爬升，變得索然無味，想像中的仙女仙兵沒有出現，他能看見的只有平原與大海。

  天空依舊是那名的遙不可及。

  失望的情緒在他身上蔓延，連帶著讓他忘記了拉幅的事情。

  一陣冷風襲來，讓他直打哆嗦。

  現在已經是兩百多米的高空了，繩子差不多已經見底了，科爾昆失神好一會，這才想起董亮交代給他的事情，然後他取下卷好的拉幅，想先確定上面的內容。

  董亮現在雖然有聖人光環，可是鑑於他之前說做的那些事情，科爾昆仍舊害怕他不按道理出牌，於是拉開橫幅查看，由於橫幅巨大，他不得不在竹筐裡面打開，然而此時一陣狂風吹來，上面又有些寒冷，讓他的手有些僵硬，讓他沒有拿穩拉幅，被狂風吹走。

  而底下天津城內已然瘋狂，看見熱氣球升空下面的竹籃坐著當朝的吏部尚書，怎麼不讓他們關注，這可是飛天啊！

  是關於國人所有浪漫與幻想的最終源頭。

  然而當熱氣球停留在了兩百米後，由於繩索的拉扯，就停在了空中。

  就那樣停在空中了！

  人群中隱隱有失望的情緒瀰漫，仙女下凡沒有不說，連個什麼彩虹之類的祥瑞景觀都沒有，熱氣球毫無美觀地佇立在上空。

  真的有些掃興！

  人群中不知你哪個人喊出一聲「割！」這個聲音就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傳染到人群中的每一個人。

  核心裡的人自然知道割代表什麼意思，但是外圍的百姓純粹是屬於瞎起鬨，只知道萬千人一同喊個「割」字氣勢非凡，以為是某種祭天的儀式，也整齊劃一地喊劃一地喊出。

  「割！」

  「割！」

  萬千人的聲音終於匯聚成一股洪流傳達給了科爾昆。

  科爾昆正在懊惱於自己將事情辦砸，通過其他三個拉幅上面的字，可以確定自己無意放飛的拉幅上面寫的是關於讚美皇帝的吉祥話。

  但是現在卻被自己手誤，將皇上的拉幅給放飛了，那麼這其餘三個拉幅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打開，要是拉幅的內容只有娘娘與大清，他是無論如何也解釋不清自己的意圖的。

  咋的，只讚美娘娘與大清，皇上被你弄不見了，你是不是謀反啊？

  科爾昆可以想像要是自己這麼做了，會有多少人像這樣質問自己，所以自己寧願犯一個遺忘失職之罪，也不敢犯如此大不敬的罪。

  但是今天是舉世矚目的時刻，皇上讓自己掛拉幅想必也是想著提升自己的人望，如今自家辦砸了，罪責是怎麼也逃不掉的，無非是大還是小而已。

  尤其現在下面整齊劃一地喊劃一地喊自己割繩子後，科爾昆更加是進退維谷了。

  割吧，自己可能一命嗚呼，但也可能撞得大運。

  不割吧，以自己今天負萬民盛情，再加上失職之罪，是絕對沒有好果子吃的。

  兩項比較，科爾昆還是你覺得割了還能拼的一線生機，戴罪立功。於是心下一橫，直接將繩子隔斷。

  然後熱氣球如同脫韁野馬，奔騰而去，一溜煙地青雲直上。

  天津的臣民更加瘋狂，聲嘶力竭地吶喊，有還願的，有許願的，有讚美的，有詛咒的，總之五花八門，人群好像要把所有的情緒由熱氣球傳遞給老天。

  這幾十年，你它娘得瞎了眼了啊！

  董亮望了望高台上的董鄂氏衣袂飄飄，裙擺向東南方向擺動。

  而天津的東面是大海。

  熱氣球依靠慣性與巨大的氣囊就算沒有了熱氣，也不一定就是個死字，否則西方也不可能有狂人用這玩意完成環遊世界。

  但是以現在熱氣球的成熟度，飛到海面上那只有死得透透的一個結果。

  不出什麼意外大清應該失去一位議政大臣，八旗忠犬。

  雖然借著熱氣球打廣告的盤算落空，但是能帶走一條血債纍纍的生命，也算意外之喜了，想到這裡，董亮面露微笑，敲響了勝利的鐘聲，這次實驗圓滿結束了！

  皇后一馬當先，大搖大擺的由粘杆處開路先走了，董亮則尾隨其後，留下了一干王公困在中心。

  人太多，總得讓外圍的人先走一大部分才能走啊。

  人群中黃宗羲、歸莊等二十餘人也看著飄向遠空的熱氣球出神，雖然已經從顧炎武那裡得知具體原理，並沒有什麼稀奇的地方，但是走近一看，看到萬民狂熱，仍舊感到戰慄與不可思議。

  真的可惜！咱們漢人的學說被一個韃子竊取了。

  他們三天前就已經來到了天津，但是去山莊裡約定的地方，並沒有尋到董亮的人影，眾人紛紛有些失望與後怕，以為這件事被韃子察覺了，才讓先生不能出來見他們。

  但這幾位都是意志堅定的超絕人物，自然不可能因為一點點挫折就放棄，保證了每天都有人在約定的地方等候。

  黃宗羲幾人決定回客棧將最近報紙上的內容收集起來再研究一番時，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黃宗羲一看就對方穿著明黃的官服，一看便知道是粘杆處的人。

  於是急忙賠罪：「在下冒犯上官了，還請恕罪！」

  楊士英後面站著兩個孔武有力的壯漢，寒氣逼人，一看就是練家子，沾過血那種，他一臉英氣，絲毫看不出有半點怨恨頹風氣色，好奇問道：「連江南一代都知道天津的飛天實驗了？」

  黃宗羲正色道：「我乃是江寧府的生員，覺爾察大人在江寧一帶廣布報紙，聽說有馬拉銅球的實驗，於是好奇北上。」

  楊士英點了點頭：「看你們知書達理，夥伴眾多。我們粘杆處想在各地辦報，江寧也在考慮之中。不如你們在這裡等我一會，我先去向我們大人報導，然後換身便服一道去廣宣樓商議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