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驀然回首，微微一笑，一如在夢境中那般。

萬頃雷光，不能傷他分毫，似乎是專門來拯救她的，也如在夢中一樣。

晁天驕心中一痛，搖了搖頭：「不，這不可能，他的陰神已滅，確確實實的死了。就算是還活著，也不可能這樣安然的站在劫雷中。」

「莫非是……」腦海中靈光一閃，心直往下沉去：「煩惱魔！」

煩惱魔，顧名思義，煩惱是也。人生世上，便有七情六慾，有貪嗔痴妒，全皆煩惱。

如果說五陰魔是心魔所化，是純粹的內魔。那麼煩惱魔便是內外相感，源於內而感於外。

換言之，這頭煩惱魔乃是大自在天麾下，擁有自我意志的魔頭，專門妨害修行者渡劫。

前者最多相當於精神分裂，只要心性修為夠強，便能夠鎮得住。後者卻是真的有小人作祟，而且這小人不懼刀兵、不懼法術，你就是心性全無破綻，它也能製造出破綻來。

所以遠比五陰魔危險的多。

晁天驕的七情六慾，皆因李青山而生。貪嗔痴妒，也因李青山而起。所以煩惱魔因之所感，自然化作李青山的模樣。

煩惱魔即便是站在那裡不出手，已給她絕大的壓力。

「天書樓中的記載果然是真的，修行《玄武天書》渡六次天劫時會引來煩惱魔！」

因為修行的功法不同，自身實力的差別，遭遇的天劫也千差萬別，總而言之就是——你強它更強。

李青山的實力就算再怎麼強悍，鳳凰涅槃再怎麼能抗，也差點被劫雷凝兵斬死。而阮瑤竹修行的《自然天書》，則並無資料顯示，在渡六次天劫的時候，會遇到煩惱魔。

或許是因為《玄武天書》的修行者心神冷冽，不會輕易為五陰魔所動。或許是因為「真武盪魔祖師」，令那位號稱「魔主」的大自在天魔，有些不痛快。

所以為了增加點難度，便多了這樣一頭煩惱魔。

還好只有一頭，傳說在飛升成仙的時候，會有三千煩惱前來阻撓。

但就這麼一頭煩惱魔，已經是噩夢般的難度了。

雷聲轟鳴，天地響徹。

五陰魔還在蠢蠢欲動，劫雷凝兵越戰越強，威力不斷攀升。

煩惱魔一旦出手，便是她隕落之時。

絕境之中，她眉頭緊皺，望向手中長刀：「沒有辦法，只有兵解了！」

以兵器自毀肉身，謂之「兵解」。以火焰自毀肉身，則謂之「火解」。

諸如此類，還有「水解」「土解」「劍解」「杖解」，有多少自殺的方式，便有多少解脫的方式，統稱為「屍解」。

其目的只有一個，拋棄這具「色身」，不僅能解決五陰熾盛的問題，七情六慾也會大大消除，煩惱便會大減。

人生在世，諸多痛苦煩惱，皆來自於這一具臭皮囊。

但凡人沒了這具臭皮囊便是死路一條，乖乖去輪迴轉世，領取下一具臭皮囊。

即便是修行者，這具臭皮囊也是非常重要的工具，相當於一艘小船，沒有船是到達不了彼岸的，想要不沉溺在水中已是千難萬難，更別說繼續前行了。

唯有煉成元神，方能脫離肉身，獨立自存。相當於能在水中呼吸，等閑是淹不死了。

所以如果在渡劫時情況太過危急，例如肉身受損太過嚴重、五陰熾盛難以遏制等等，很多修行者就會幹脆拋棄肉身。

雖然在渡劫成功后做不得人仙，只能做個「屍解仙」。但也佔了一個「仙」字，無論是壽命還是實力都遠在人皇之上，總比隕落強上無數倍。

晁天驕在無可奈何之下，便有了兵解的打算。

然而這時候，她又看到了李青山，雖然明知道那是煩惱魔所化，但仍不由自主的心中一震。

「我若這樣做，豈非又走回老路，枉費了他的犧牲。縱然勉強活下來，心性也會愈發冰冷酷烈，絕不會再念想著他。」

晁天驕想到這裡，心中一橫：「罷了，我既說了不忘，便絕對不忘！大不了隕落於此，與他做個同命鴛鴦吧！」

長刀一揮，斬斷驚雷，縱聲高呼：「雷來！」

將生死拋諸腦後，懷著勇決之意，與劫雷凝兵激戰。

在這一刻，心中湧出大歡喜，體會到了久違的壯烈激昂。

真正的勇者，並非無所畏懼，而是能夠戰勝恐懼，毅然前行。

剎那間，新生的元神穩固下來，力量憑她掌控。

修行之道，永遠不只是力量與力量的搏殺，更是意志與意志的對抗。

試圖消除自己的恐懼猶疑而變得「勇敢」，試圖拋棄自己的七情六慾而變得「堅定」，皆是懦夫的行徑，猶如逃兵一樣。

這樣的修行者，最終不是被別人的力量奴役，便是被自己的力量奴役。

她望著那煩惱魔，唇角揚起一抹笑意，默默道了聲：「謝了，小子，來吧！」

即便現在隕落，她也絕無悔恨。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那煩惱魔倒像是有點猶疑，遲遲沒有上來將她置之死地。

難道是因為化身李青山，所以也變成了「情聖」，不忍辣手摧花？

卻聽那煩惱魔嘀咕：「奇怪……這女人為何有……天主的氣息？」

晁天驕恍然大悟，幾乎要大笑起來。

李青山修行《自在天書》，走的正是那位大自在天魔主的道路。

不同的道路便有不同的待遇：玄武之道就會被特別針對，自然之道就既無針對也無優待。而他的大自在之道，在這種地方恰好是有著優待的。

這既可以說是某種類似護短的行為，也可以說，修行大自在之道的修行者，心靈本就要經受更多考驗。因為平時表現優異，所以最後的大考是有加分的。

李青山通過雙修，真正洞悉了大自在之道。若論毀滅，他修出了「滅世神火」。若論創生，他犧牲自我來拯救晁天驕。

當他將陰神打包送給了晁天驕，她身上便殘留了他的氣息，也就是大自在天的氣息，自然令這煩惱魔有所忌憚。

而這忌憚也並不僅僅是出乎對「大領導」的敬畏，還有對自身安危的擔憂。

煩惱魔是一種極特殊的存在，非人非妖，非神非鬼，連天劫都不怕。

晁天驕的玄武刀罡再強，也很難將之斬殺。

但如果是李青山在這裡渡劫，並且陽神已經練成元神，煩惱魔非但動搖不了他，反而會被他的意志扭曲。如果敢上來聒噪，一記滅世神火打過去，立刻化為灰灰。

即便是魔頭，也是怕死的。只不過能威脅它們的東西太少，所以才顯得無所顧忌。一旦遇到克制它們的力量，反而格外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