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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我沒飛升嗎? - 第457章 不死者字體大小: A+
     

    第457章不死者

    再次見到白武侯,他的模樣讓人很是意外。

    明明分別才不久,那場曠日持久的車輪戰理應在他身上殘留着千萬道創痕……然而,那披頭散髮,衣衫襤褸的狼狽模樣,卻彷彿已成了不曾存在過的幻影。

    如今的白武侯,灰袍一絲不苟,紅玉琉璃冠晶瑩剔透,面龐光潔如玉,身形更是巍峨挺拔,在這狹小的山洞中更彷彿頂天立地,令人不自覺便自慚形穢地躬身屈膝。

    而見到白武侯如此模樣,鹿芷瑤便忍不住笑了。

    「儀式感十足啊冥宗,押上所剩無幾的舊仙律之玄妙,來做瞬息間的【脫胎換骨】也就罷了,連行頭都換了一身全新的……那件灰袍,你還有多少一模一樣的?」

    白武侯沒有理會鹿芷瑤的取笑,而是依仗身材的高大,居高臨下睥睨著對手,用盡每一分小心去細細審視,以確保不留下絲毫的意外可能。

    然而,就在他心中已經大抵有了結論時,卻聽鹿芷瑤話鋒一轉。

    「說來,自三大真仙世家暗中勾連,私立仙律。你們白家的一切所為幾乎都不出我所料,但是……四叔白涇涯,哈哈,你們白家倒是意外給我貢獻了一個極品的笑話。說真的,今日之前,白澄認識自己這個情同養父的四叔嗎?還說自己與父母疏遠,多得四叔關照……你們是真能欺負死人不說話啊,白澄一向最敬重自己的親生父母,每年都會去墳前祭拜,數百年來風雨無阻,甚至她不願飛升仙界,也多少有這一層的考量。但現在,她父母的墳塚應該已經被你們平了吧?強行扭曲認知的把戲,很忌諱當事人觸景生情,露出破綻……」

    冥宗沉默不語,只是微微皺起了眉頭,似是心中存有不解。

    「可惜,白澄對此般盛世美景,始終都存有疑慮,不肯全面蒙受仙律恩賜,更遑論將自身神通融入仙律之中。而對於這般大補之人,你們本打算徐徐圖之,但如今前線形勢瞬息萬變,你們等不及白澄的心服口服,所以哪怕會損及日後仙律的完整,也還是迫不及待地強迫白澄屈從。可惜,強扭的瓜始終不甜。白澄雖然一直不願飛升,但她卻一向尊重仙祖赤誠所立的規矩。強迫這樣一個逆子融入你們這扭曲的新仙律,必然事倍而功半。所以不但仙律因此更加殘破,更加偏離舊律,就連白澄也沒有控制自如,你們只能靠些認賊作父的把戲,連坑帶騙,強行把她逼到我面前,還讓她殺了我所珍重的姑娘,令彼此矛盾再無迴轉餘地。其實,應該說你們做得不錯,我和白澄的確是決裂了,白澄也的確幫你們補上了仙律的關鍵一環。但你們的虛弱無能也因此暴露無遺,所謂的天庭仙律,不過是滿地荒蕪,可悲,可笑。」

    白武侯仍是沉默不言,只是垂在腰側的右手微微一顫,似是在為鹿芷瑤的敏銳而意外,也似是在為即將發生的意外而不安。

    鹿芷瑤的問題,並沒有得到回應。

    鹿芷瑤笑問:「你是不是想問我,既然早就知道這一切,為何不當場揭穿?因為,你們既然敢賣這麼明顯的破綻出來,想必早就編好了全套的背景設定等我來辯。你們姓白,我卻姓鹿,關於白家家譜的設定,我要怎麼和伱們爭奪話語權?白涇涯是她四叔的證據,你們要多少就可以編多少。而我手中的證據,不過是當年靈山時期,師姐妹間無數次的夜話回憶,空口白話,何以為憑呢?」

    頓了頓后,鹿芷瑤又搖頭笑說:「何況,此事也根本沒有揭穿的必要。我捫心自問,即便那白涇涯真是白澄的四叔,我當日難道就不殺他?呵呵,我當然要殺,以他在煙塢內的作為,一劍梟首屬實是便宜了。而我為區區煙塢凡人,殘殺真仙世家中人——雖然嚴格來說那白涇涯也不過凡俗之輩——便等於犯了白澄的大忌諱,至於那白家人是她遠親還是近鄰,其實並沒有什麼本質區別。說到底,我與白澄的矛盾根源並不在人情是非,而是仙凡立場之別。她既然最終下定決心站到了荒蕪一邊,那我與她的決裂就無可避免。只是……冥宗,我卻有個問題不免好奇。你們既然能扭曲白澄的認知,讓她認賊作父,何不幹脆刪去她記憶中關於我的全部,直接將我當作家族的頭號仇敵看待,不死不休豈不更好?她性子終歸是良善的,即便認了殺父之仇,都不肯與我徹底決裂,還幻想着將我勸降過去……我若真的降了,只怕你們反而頭疼,所以冥宗你才要趁著白澄剛走,就打扮的像是新郎官一樣把我堵在此處,意圖不軌。因為我的歸順,你們其實根本禁受不起。」

    之後,鹿芷瑤彷彿早料到白武侯的沉默,自問自答道:「因為你們做不到。以仙律強行扭曲一尊真仙的認知,是仙律圓滿后才可能擁有的權能,而你們三大世家搜遍天庭遺產,也始終未能令手中的新仙律繼承正統,功德圓滿。所以你們只能千方百計用偏方補全仙律,將好好的至尊澄凈之物,補得千瘡百孔,蒙仙律之人動輒承受不住,身心畸變乃至爆體慘死!堂堂皇庭浩然氣也被污染的形同邪門蠱毒。而白澄,本是你們最為珍視的仙律大補之物,她的天賦神通最擅長以因果動人心,若與你們手中那強調君臣父子,上下關係的仙律相結合,便可打造出一個統治者萬世不易,眾生甘為犬馬,天下永恆太平的仙家盛世。」

    聽到此處,白武侯終於按捺不住,第一次開口說話。

    「可悲可笑之人是你!你懂什麼天庭,又見識過什麼仙律?!區區登仙不過百日的後生小輩,也敢大言不慚,妄議仙律,何其可笑!?你可知這天地大劫,正是因為仙祖赤誠的舊仙律再難為繼,任憑群仙竭力維持,也終是瓦解崩離所致!?仙律消散,天庭隕落,群仙十死八九,九州生靈塗炭,而倖存者要麼抱着懷中殘律苟延殘喘,妄想一切都能回歸大劫以前。要麼恣意妄為,揮灑神通,如同洪荒巫獸一般只行一己之道……唯有三大世家,願意聯手再立天庭,重定秩序,奠定後世萬載偉業之基!這個過程雖然充滿艱難險阻,也不乏無奈妥協,甚至仙律也的確如你所言的千瘡百孔。但它至少是當下唯一可行之道!你不肯出力協助,處處冷嘲熱諷也就罷了,如今你甚至徑直擋在仙律之前,要摧毀這來之不易的秩序,所謂域外天魔也不過如此!」

    鹿芷瑤聞言,有些驚訝地揚了下眉毛:「哇,冥宗你居然開口說話了?我還以為你會將沉默高手的設定貫穿始終呢。之前鳳湖那場大戰之後,你不及細細調養就強行脫胎換骨,急襲千里至宋家堡,又尾隨在白澄身後,將我堵在這罅隙桃源中……冥宗,你的來意是直接寫在臉上的,而要趁我重傷虛弱時下殺手,最好是快刀亂麻,多浪費一分時間都可能讓夜長夢多。所以,是什麼讓你改變主意,突然開始跟我辯經了?是你覺得,像我這般天縱奇才之人,就算是死也應該死個明白?還是說,你忽然沒有了必殺的把握,需要多和我聊聊天,摸摸底,才有信心出手殺人?」

    白武侯卻無視了這番話,繼續質問道:「你對待天庭仙律傲慢之極,動輒蔑稱荒蕪、污染,然而你所秉持的律法卻迄今都只是空中樓閣!你指責仙律以凡人的血肉築就根基。而你理想中的定荒盛世,難道就不是以我們這些仙人的屍骸為基嗎?!」

    鹿芷瑤搖搖頭,說道:「雖然不想廢話……但關乎理念,我必須作澄清:我理想的新時代,從不需要仙人的屍體,只需要一片能容芸芸眾生平等修行的土壤。千年後,或許便有人人成仙的真正盛世美景。」

    白武侯冷笑:「呵,好一個只需要!好一個千年後或許!大劫之後,仙界不存,舊仙律消散,仙道已如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就連群仙體內的仙元都是用一點少一點……凡間最頂尖的回靈陣也只能填補凡世靈氣,用的多了,便會如你那般日漸衰落。你登仙不過百日,尚且能忍受凡世濁氣,然而那些早已離不開仙靈之氣的資深仙人又當如何?!他們唯一的生存之道就是以皇庭浩然氣來養仙元!你在九州大陸大搞定荒,斷的是仙人的生路!無論你的美景描繪如何瑰麗,我們都不可能等你一千年!」

    鹿芷瑤點頭道:「所以我說是理想,與現實當然是有區別的。但也不是沒有克服困難的辦法,離不開仙靈之氣,無法忍受凡間濁氣……你們可以想辦法冬眠,可以給自己煉製防腐劑,可以把自己脫水化然後捲起來保存。縱使仙界不存,九州破碎,但以群仙之能,找個風景秀麗的冷藏室住上一千年,並非不可行。只不過你們不願罷了。當然,我理解你們的不願,但是,九州眾生也不願被你們當作苟延殘喘的飼料。」

    白武侯怒道:「而你算什麼九州眾生?你自凡間修行起就高居靈山之上,傳承仙祖留下的至高道統,不服人間濁氣。登仙雖短短百日,卻能公然詆毀仙律而不被追責,受盡了仙祖專寵!你一生都在享受仙人的好處,如今卻站到所謂眾生一邊,豈非無恥之尤!?」

    鹿芷瑤面露驚詫:「難得聽到你用這麼鏗鏘有力的語氣說話……你說得沒錯,我其實並不能代表九州眾生,如今打着眾生的旗號與你們作對,掘你們的根基……多少是因為我不屑於跟你們這群註定不能成事的廢物為伍罷了。我的理想固然遙不可及,可你們的所謂理想卻崩塌在即。連白澄這樣資質上佳的種子都保存不好,揠苗助長,我有什麼理由相信你們手裏那個扭曲醜陋的仙律能支撐得起仙界重建?若是天庭再摔一次,九州大陸可沒辦法二次兜底了!」

    白武侯說道:「若仙人註定滅亡,那麼拉上九州大陸陪葬,也無可厚非,哪怕只有一絲生機,也當竭力爭取,這才是仙人的利之所在!你享仙人之利,當盡仙人之責!」

    鹿芷瑤說道:「對,我一生受盡仙人的好處,的確沒道理背叛仙人。但是,我也從沒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背叛了仙人。問題在於,你們,什麼時候有資格代表仙人了?」

    白武侯沉聲反問:「你又有什麼資格去質疑我們的資格?」

    鹿芷瑤微笑道:「我有什麼資格?真是好問題,但是在我揭曉答案之前,不妨你自己好好想想。其實,你本人已經有所揣測了,所以才會當斷不斷,與我在這裏對話拉扯,不是嗎?我可以給你一些提示:好好思考一下,我當日在天庭大放厥詞,公然唾棄仙律,憑什麼毫無後果?在我之前,天庭萬年來接納飛升者數以千計,可有我這般的例外嗎?我將白家佔據鳳湖的戰略攔腰打斷,幾乎算是與你們白家結下死仇,為何五老之中只有你一個人衝鋒在前?明州那幾個散仙,真的牽扯了你們那麼多精力嗎?還是說除了你之外,其餘那四個老東西早有默契,故意派了一個最不合群的白家人來肉身探雷呢?現在,再來回到最初的問題,你說,我有什麼資格來質疑你們這些老前輩的資格呢?」

    「你……」白武侯雖神色不動,姿態如常,但內里的動搖,卻已顯而易見!

    與此同時,鹿芷瑤的笑容,在他面前也變得越發詭異。

    「冥宗,你露破綻了。」

    剎那間,瑤劍出鞘。

    那是一道完全不屬於鹿芷瑤的奪目劍光,劍勢如開天闢地,頃刻間就可以翻覆山海,偏偏劍威又被控制絕妙,一絲一毫的餘波都沒有泄露在外。

    光芒綻放的瞬間便即熄滅,瑤劍出鞘又復歸鞘,罅隙桃源沉寂如初。

    而逼仄的山洞中,唯有鹿芷瑤一人的身影,隨頭頂的琉璃燈的搖曳,逐漸變成另一個人的形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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