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還在和蔣嫣然說話。
「你不用拿話激我，」世子對蔣嫣然的用意看得一清二楚，聲音冷淡，「我待阿嫵如何，日後你自會知道。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世子，」蔣嫣然站起身來，態度從容，「大蒙之所以要南下，因為他們是游牧民族，環境苦寒，缺少很多生活必需品……」
「你連將來互市都替他想到了？」世子冷笑道，「他果然得了你的心。你這樣，要我如何相信你，日後你會以中原利益為先？」
兩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剛剛說過的放過和不放過的問題。
那是一個彼此都懂的啞謎。
蔣嫣然求放過，世子說不放，告訴她在北面加強戒備，實際上就告訴她求生之路在其他三方。
世子思慮周全，是不會允許私情影響對大事判斷的帽子扣到自己頭上的。
而且現在軍中全殲燕雲縉的呼聲也很高，當被戰爭情緒沖昏了頭之後，很多人都忘了還面臨的其他危機。
世子是統帥全局之人，知道如何取捨才是最好的。
但是他也必須顧及軍中很多人的情緒，畢竟戰爭對於他們來說，還遠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所以他不能放燕雲縉，只能是燕雲縉自己離開。
蔣嫣然淡淡道：「我的為人，世子應該很清楚。即使到了現在，我也沒忘記我是一個中原人。」
「能讓女人改變初衷的，只有她經歷過的男人和她的孩子。」
「第一條對我並沒有什麼用；雖然現在我為燕雲縉所動，但是那跟他奪了我身體絲毫沒有關係。」
他是用心，用命換了她的心。
「第二條，世子想必清楚，我根本沒有給自己留過這樣的後路。」
蔣嫣然是真的沒有後悔過當初的決定。
非但有她對蘇清歡說的那些，還有她確實不想生出一個無論怎麼做都會遭遇指責的孩子。
一個身上同時流淌著中原和大蒙血液的孩子，終究不會得到任何一方的徹底認同。
這樣出生就帶來的不幸，她為什麼要帶給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寧願沒有。
「我還是那句話，有生之年，將致力於中原和大蒙的和平共處。但是我死以後，便是洪水滔天，也管不到。」
「你如果就這般去了，日後他變心呢？」世子終於說出了這句斟酌許久的話，「你說我會改變初衷，那阿嫵至少還是父母弟弟，你有什麼？如果燕雲縉死在你前面，你要嫁給那個一直厭惡你的燕川？」
「我如果賭錯了，那就願賭服輸。」
「我的這條命，早就不該在了。」
「燕雲縉留我一條命，我隨時可以還他。」
蔣嫣然從世子營帳中出來，阿嫵和小可便迎了上來。
「姐姐怎麼樣了？」阿嫵關切地問。
小可則在一旁笑嘻嘻地拍著自己外袍上的塵土，實際則在豎著耳朵聽著蔣嫣然說話。
「世子沒答應。」蔣嫣然淡淡道。
阿嫵瞬間面如死灰，「那，那怎麼辦？」
蔣嫣然的性格她太了解了，世子不答應，燕雲縉活不成，姐姐怎麼能活下來？
小可沒有像阿嫵這麼緊張，眯起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蔣嫣然。
蔣嫣然道：「預料之中，走一步算一步。」
說完，沒有再停留，直接向蘇清歡營帳中走去。
阿嫵獃獃地看著她的背影，在原地站了許久，既沒有去追她，也沒有進世子的營帳。
小可一直陪著她，沒有作聲。
許久之後，阿嫵抬起沉重的腳步往自己營帳方向走去。
小可追上去：「阿姐，阿姐你要幹什麼去？」
「我有點累，回去休息下。」阿嫵道。
小可遲疑道：「真的？那我陪你去吧。」
以他對阿嫵的熟悉，她這麼安靜下來的時候，往往就要搞事情。
阿嫵笑道：「你現在不避嫌了？小心哥哥吃醋！」
她從前開玩笑也不會說這樣的話，所以小可心裡更加警惕，面上卻不顯，笑嘻嘻地道：「不吃醋，怎麼能顯示出來世子對阿姐的重視？」
說話間，他趁阿嫵不注意，偷偷對站在不遠處的虎牙做了個皺眉的表情。
虎牙心領神會，走進世子營帳中。
「世子，大姑娘似乎有些不對勁。」
世子淡淡道：「怎麼不對勁？剛才你沒陪著她？」
虎牙心說，再這樣下去，他都覺得自己成了太監總管了，什麼都得管，尤其是這些兒女私情的事。
「我看大姑娘著急，便去找小可過來跟她說話。」
「剛才蔣姑娘出來后，跟大姑娘說了幾句話，大姑娘神色就不太對，說要回自己營帳里。我怕，我怕她衝動……」
世子笑了：「她不會衝動的。」
蔣嫣然那麼聰明，出去后肯定要表現出被拒絕的模樣。
阿嫵對她信得死心塌地，肯定不會懷疑。
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她都沒有貿然進來替蔣嫣然求情，可見她心中有數。
世子倍感欣慰，又覺得心疼。
「你去看著點，但是不管她做什麼都別攔著。」世子道。
虎牙驚訝：「這，這行嗎？」
世子也太寵大姑娘了！
「沒什麼不行的。她就是捅破了天，也有我撐著。」世子面上露出不容商量的神色。
更何況，他相信阿嫵有分寸。
「夫人，世子答應了。」這是蔣嫣然對蘇清歡說的。
蘇清歡聞言如釋重負，幾乎與此同時，淚如雨下。
她緊緊握著蔣嫣然的手：「去吧，我只是捨不得，不用擔心我。」
蔣嫣然笑笑：「夫人，您放心，我們會有再見之日的。您要好好保重，等我回來看您。」
蘇清歡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她用絕對自信的態度在告訴她，日後大蒙和中原不會成為敵人，會睦鄰友好，會有來往。
「你不用刻意為了跟我聯繫而聯繫。」蘇清歡道，「你的消息，我不難打聽到。只要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說話間，蘇清歡拿起桌上的單子，強忍著淚意道：「這是我給阿嫵準備的嫁妝。原本在邊城，我給你們都準備了，只是這次只把阿嫵的帶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