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花卻不聽勸:「清歡,我想好了,他給了我十兩銀子,這幾年為了嫁給他,我自己偷偷摸摸也攢了幾兩銀子。我能做綉活兒賺錢,再有這些銀子傍身,養個孩子不成問題的。這還是最壞的打算,宋家如果認了這個孩子……」
顯然,她對宋家還是抱有幻想的。
蘇清歡忍不住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宋大山讓你打掉孩子。他的態度尚且如此,宋家其他人呢?」
林三花道:「說不定孩子生出來,見了孩子,宋家的長輩改了主意也說不定。如果他們不認,我就鬧,宋大山不是喜歡上峰的女兒嗎?回頭他若是有了孩子,看人家還願不願意進門就當娘!」
「你想的是,能進門就進門,不能進門就攪得宋家雞犬不寧,對嗎?」蘇清歡眼中已有冷意。
但是林三花沒有察覺,點頭道:「我就是這麼想的!」
蘇清歡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孩子的處境?不管是父不詳還是庶子,他這輩子都毀了!他生來就帶著你給他的原罪,這輩子都不清白,受人白眼。你現在談起來只恨宋大山,完全沒想到他,以後等他出生了,看他痛苦,你這個做娘的,心裡能好受嗎?而且,你非但搭上了孩子,也搭上了你自己!有了這種經歷,以後你如何嫁人?」
這可不是一個奉行單身主義的時代,一個女人自己帶著孩子過活,名聲又差,半夜敲門爬牆騷、擾的閑漢不要太多!
她該勸的都勸了,可是林三花打定主意就是要留下這個孩子。
蘇清歡很無奈,但是也並沒有像世子說的把她送走。
過了年,林三花慢慢想通了,誠摯地跟蘇清歡道:「清歡,這些日子多虧你。我不識好歹,你別跟我生氣。這孩子我不要了,你,你幫幫我吧!」
墮胎絕對不是蘇清歡願意的,但是這種情況下,人道主義那套不適用。
她著手準備的時候,發現林三花有點炎症,便給她開了兩劑葯,打算過個幾天再替她手術。
但是沒想到,林三花又動搖了。
「清歡,他會動了!他會動了!我什麼都沒有了,就給我留個念想吧。我忘了宋大山,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以後我就守著他過。」
胎動彷彿激活了林三花的所有母性,她發瘋似的堅持要這個孩子。
這次,她堅持到了最後。
蘇清歡只能由著她。
她不是她,只能嘗試理解,但是無法做到感同身受。
林三花的痛苦糾結,只有她自己能懂得。
但是很快,蘇清歡發現,林三花的精神狀態不太對,有點像抑鬱症了。
她睡不好,大把大把地掉頭髮,天天坐著炕上,雙目無神,喃喃自語,而且脾氣起伏不定,在自己和世子面前偶爾還笑笑,見了別人,情緒很難有起伏。
蘇清歡家裡求診之人來來往往,所以林三花在她家的消息不脛而走。
不知道是不是牙婆放出話了,林家的人並沒有敢上門鬧,但是林三花的弟弟林寶兒仗著自己年紀小,厚著臉皮上門討吃的。
他含著髒兮兮的手指,看著桌上擺放的點心,口水流了出來,舔著臉對林三花道:「三姐,三姐,我要吃點心。」
林三花道:「我不認識你,滾!」
若不是因為他,家裡怎麼會堅持要那麼多聘禮?如果不是那麼多聘禮,她和宋大山早就成了。
林寶兒也不是省油的燈,指著她日漸隆起的肚子罵道:「你肚子里的野種都有好吃的,你親弟弟都要餓死了!你怎麼這麼惡毒!」
林三花聽了這話,發瘋似的用大掃帚把他趕走。
不是嚇唬,是真實打實的打了下去。
若不是蘇清歡回來攔住,怕是要把她親弟弟打個半死。
「都怪他們,都怪他們……」
一直到林寶兒走了,林三花整個人都是崩潰的。
蘇清歡照顧她,倒是沖淡了對陸棄的擔憂和思念。
陸棄一直沒有隻言片語傳來,有時候她甚至會生出惘然,和陸棄的那段感情,到底是不是莊周夢蝶?
但是等她看到世子,便又嘲笑自己又胡思亂想了。
三月,草長鶯飛,大地回春。
宋家迎娶新婦,幾乎全村的人都去道賀了,風風光光。
鼓樂之聲和鞭炮聲熱鬧歡愉。
蘇清歡哪裡都沒去,在家裡看醫書,陪著林三花。
林三花忽然笑道:「我放下了,徹底放下了。」
蘇清歡不辨真假,伸手摸摸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笑道:「龍鳳雙胎,這是吉兆,三花,你是個有後福的。」
林三花沖她笑:「承你吉言,你是見過世面的人,給兩個孩子取名的事情就麻煩你了。」
「好。」蘇清歡一口答應下來。
自此以後,林三花再也沒提起過宋大山,一直到死。
「娘,娘——」蘇清歡正在提煉精油,世子跑進來,「外面有人打聽你,說要來找你呢!」
「誰?」蘇清歡一個激靈,難道是陸棄差人送信來了?
「不知道,我不認識。」世子道,「我聽說就先跑回來報信了。」
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了敲門聲。
蘇清歡忐忑又期待,心如擂鼓,快步走到門口打開門。
「怎麼是你?」
見到來人,她的心頓時涼透了,臉色也瞬間冷了下來。
洗硯笑道:「清歡姑娘,好久不見了。」
洗硯今年十七歲,眉清目秀,說話眉眼帶笑,是個討喜的小哥。
他是程宣的書童,與蘇清歡自然相熟。
「我已經不是姑娘了。」蘇清歡態度極為冷淡,指著自己梳起的髮髻,「我相公姓陸,你可以喊我一聲陸家娘子或者蘇娘子。」
洗硯如遭雷擊,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半晌才又驚訝又憤慨地道:「你怎麼能嫁人呢?你怎麼能嫁人呢?少爺對你那麼好!」
「我相公對我更好。」蘇清歡冷冷地道,「我已經被程家發賣,和程家路歸路,橋歸橋。你我私交仍在,若是今日你路過我門口,我歡迎你進門喝茶;但倘使是給程家任何人送信的,恕不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