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無色交給鐵塔，周夏放心，邊吃著麵包果，邊思考起下一步的計劃。

  本來，現在他們已在路上才是。

  突然冒出二階的螢光貓妖，打亂了之前的部署。

  而且，接下來的路，應該也不簡單。

  周夏想著。

  兩個小時，怕是不夠。

  那麼……領主呢？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領主必定二階。

  就是不知道，真正面對時，具體會是二階低，或者二階中。

  過載大概發生的時間點，應當是四道五個小時前。

  現在已經有了二階，也就是說，領主起碼是二階低。

  算上中途可能存在的二階怪物，他們一行人趕到迷宮，也該用去了三到四個小時。

  然後，還有攻打迷宮的時間。

  無論怎麼算，等待周夏的，可能是一個二階高的領主。

  時間必須抓緊。

  哪怕是二階高，也行。

  只要沒突破到三階。

  周夏思索著。

  營地情況不算樂觀。

  太多傷員，就這樣冒然上路，風險太大。

  聖職們正緊張治療。

  他們的速度，將決定職業者們何時啟程。

  周夏的思考，被鐵塔打斷。

  聽完來意，周夏搖頭苦笑，不知該說什麼。

  本以為普通的小無色分配，竟起了波折。

  卻不是什麼齷齪。

  沒有人爭搶。

  恰恰相反。

  冒險者們紛紛表示，戰鬥過程中，周夏已經給了太多。

  現在還拿，實在心中有愧。

  周夏只好解釋。

  說白了，小無色的來源，大量的一階異體，還是大家共同的戰利品。

  既然本來就是戰利品，現在公平分配，理所應當。

  周夏甚至奇怪，按理說這道理所有人都懂才是，為何不要小無色。

  好半天，他才搞清楚。

  原因很簡單，太多了。

  在場不乏資深冒險者。

  異體可以兌換功勳。

  功勳相當於聯盟內部的通用貨幣。

  可購買的商品中，便包括了無色小晶體。

  他們有相應的經驗，很清楚，就這次戰鬥的異體數量，根本換不來這麼多周夏給的小無色。

  相差得少，也就算了，就當這是正常的產量，聯盟平時也出這麼多，扣下一些。

  但冒險者們粗略一算，周夏給的，起碼是聯盟的五倍。

  要說聯盟扣下這麼多，他們是不信的。

  那麼只有一個解釋了。

  多出來的量，是周夏自掏腰包填上的。

  明白了來龍去脈，周夏在心中驚奇之餘，只能再三解釋。

  他聲稱完全沒自掏腰包，這些全是大家戰利品所出產的小無色，放心取走便是。

  但沒人聽。

  周夏也是無奈。

  直到雙覺拉他去了一旁，耳語兩句。

  等他回來時，已然換了番說辭，。

  「好吧，我承認，我的確出了一部分的小無色。」

  「但是，這些你們得收。」

  「先別激動。」

  「一來，我之前答應過你們，用多少補多少，總不能食言。」

  「不對，一碼歸一碼，之前的那些小無色，戰鬥所需，必須給，和我的承諾，是兩碼事。」

  「好了，聽我講，還有。」

  「周夏壓了好幾下手，這才安靜下來。

  「此去迷宮，戰鬥肯定不會少，小無色意義重大。」」

  「我可不希望，二階的螢光貓妖都扛過來了，還有人折在最後這段路上。」

  「現在多少人，到了迷宮，我要一個都不少。」

  這番話說完，眾人沉默下來。

  鐵塔繼續分發小無色，沒人拒絕。

  默默收好的同時，都是看了眼周夏。

  見到分發小無色順利進行，周夏算是鬆了口氣。

  這麼簡單的事，沒想到還一波三折。

  只是，聯盟的小無色產量，這麼低麼？

  五倍？

  系統分解異體，產出晶體，存在一定的失敗率。

  就算成功，出產的晶體數量，也是隨機。

  周夏本來還抱怨，覺得概率太低。

  可現在看來，與聯盟相比，貌似系統的晶體產量，已經很高了。

  周夏暫時把這件事，放在心裡。

  等出了異次元，再做計較。

  離開異次元……

  他抿緊嘴。

  剛才的話，並不是說說而已。

  周夏是打從心底里，不想任何一位職業者失去生命。

  但他很清楚。

  現實從來不已個人意志為轉移。

  前往迷宮，還有攻打迷宮。

  大大小小，不知道還有多少戰鬥等著他們。

  不要說別人了。

  就連他周夏，最後能不能活著離開異次元，還是兩說。

  畢竟，這可是過載。

  「謝啦。」

  周夏對雙覺道。

  「幸虧有你幫我解圍。」

  雙覺平和地笑。

  「周居士不必放在心上。」

  「所謂條條大路通羅馬，周居士的出發點是好的，只是手段欠缺考慮。」

  「小師傅說的是。」

  周夏尷尬地笑。

  「對了，周居士，之前你不在，有人曾找過你。」

  篝火旁，弧光擦拭長劍。

  很專注，過了許久，才聽到有人叫他。

  連忙回頭，吃了一驚。

  「七月！」

  他就要站起，被周夏按住肩膀。

  「唷，精神不錯啊。」

  周夏一屁股在弧光身邊坐下。

  漆黑太刀橫放於膝蓋。

  周夏咧嘴，眯起眼，露出溫和的笑。

  「聽說你找我？」

  「嗯……」

  弧光微微低下頭，盯著長劍，一時沒了言語。

  周夏也不催。

  他兀自拔出太刀。

  出鞘之聲，格外清越。

  目光在劍身上流轉。

  雪亮鋒芒，隱約花紋。

  翻轉太刀，再仔細查看。

  「對不起……」

  周夏不動聲色。

  「七月，對不起。」

  弧光不敢抬頭。

  不敢與周夏對視。

  肩膀微微一沉。

  「看看。」

  漆黑太刀，被塞到弧光懷裡。

  「拔出來。」

  弧光抿緊嘴，依言照做。

  不得不說，申屠這個老師，還是很不錯的。

  刀是好刀，伴隨周夏戰鬥至今，仍然完好。

  「不要說對不起。」

  「你從來沒有對不起誰。」

  「自信點，你可是鬼劍，有什麼煩心事，統統砍了便是。」

  周夏輕鬆地笑著。

  「我們鬼劍，從來不需要什麼彎彎繞繞。」

  「戰力為尊，別信那些什麼道理。」

  「只要你比我強，你就是道理。」

  周夏豪氣干雲地說完。

  沒支撐三秒，臉一垮，尷尬撓頭。

  「有點傻對吧。」

  「我老師跟我說過差不多的話。」

  「雖然很羞恥，但，理是這個理。」

  「你看，你手裡已經有劍了，還要什麼呢？」

  「有戰場，有敵人，有武器。」

  「砍就好了。」

  「我也可以麼？」

  「當然！」

  「不只是你，每個人都可以！」

  弧光雙手托著太刀，還給周夏。

  之前，他心中許多想法。

  如亂麻般，糾纏不清。

  周夏的這番話，其實不是弧光第一次聽。

  鬼劍工會裡，也有人講過。

  每個職業，各有特點。

  鬼劍的屠夫外號可不是浪得虛名。

  「我也想變強。」

  「變得和七月，一樣強。」

  「和我一樣。」

  「所以，傳承是麼？」

  「嗯……可以麼？」

  周夏沉吟片刻。

  弧光忐忑不安，觀察周夏表情變化。

  「等出了異次元，傳承的事，交給我吧。」

  弧光眨眨眼。

  「怎麼，不相信？」

  「不！」

  「就是，我還以為會有考驗什麼的……」

  「哈哈，考驗肯定會有，到時候得看你自己啦。」

  「我只能幫你找個適合的傳承。」

  「已經很好了。」

  弧光的臉，因為激動而通紅。

  「只要有機會的話，我一定不會輸給任何人！」

  脫口而出，弧光這才反應過來。

  自己怎麼說了這種話……

  太自不量力了。

  而且，還是在這麼厲害的七月面前。

  一定會被嘲笑吧。

  想著，弧光的眼神，黯了黯。

  「有志氣哦！」

  周夏豎起拇指。

  被……被認可了。

  激動填充了弧光心田。

  「嗯！」

  他重重點頭。

  「七月，我們約定。」

  「只要離開了異次元，無論面對什麼挑戰，什麼考驗，我一定會將之戰勝。」

  「不輸給任何人？」

  「不輸給任何人！」

  周夏點點頭，又錘了他胸口一拳。

  『』就你剛才那番話，有個專門的術語叫插旗。

  「放在動漫里，活不過三集你知道吧。」

  弧光撓著頭，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

  「我有個辦法，聽好了。」

  周夏表情超認真。

  令得弧光也跟著認真起來。

  「請說！」

  「現在插旗也插了，木已成舟，唯一的解決方法。」

  周夏面沉如水。

  「趕緊呸呸呸！」

  弧光的表情，像是在說你特麼在逗我。

  「別不信。」

  這是專業人士的建議。「」

  「而且，操作必須嚴謹。」

  周夏聲音低沉。

  當然，他是不會告訴弧光，所謂專業人士，也就是蘇凡的光榮事跡。

  「你剛才說了幾個字，相對應的，就要呸呸幾下。」

  「不能多，也不能少。」

  「否則就不靈驗了。」

  弧光這傻孩子，似乎信以為真。

  他露出著急的神色來。

  「可是，我到底說了幾個字？」

  想了兩分鐘，一臉沮喪。

  「我忘了啊。」

  周夏不動聲色。

  看著弧光越來越慌張。

  似乎真的擔心會領便當之類。

  周夏的內心，是有點慌的。

  好像玩大了啊。

  終於，弧光希冀地看向周夏。

  「七月，你記得麼？」

  「當然。」

  眼睛亮了。

  「快告訴我。」

  周夏裝模作樣地算了算。

  掰著手指。

  看上去很厲害的樣子。

  弧光緊張地都不敢呼吸了。

  怕打擾到周夏。

  此刻，周夏十分糾結。

  記得那些話，不存在的。

  早忘了好吧。

  但插旗的話，明顯弧光是信了。

  那麼，就到了瞎編，哦不對，是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的時刻了。

  先大概圈出一個範圍。

  弧光說了幾個字呢？

  嗯，應該是一個字到一百個字之間。

  那麼，蒙個看得過去的數字吧。

  周夏第一時間想到了四我劍。

  那就四？

  不行，容易穿幫。

  然後想到了三十六打。

  對，就它！

  周夏自信道：「我知道了。」

  「你呸三十六下，一定沒事。」

  「真的麼！」

  「我還會騙你！」

  「謝謝七月。」

  弧光開心地呸呸去了。

  成功解決了少年的煩惱呢。

  心情舒暢，心情舒暢。

  至於隨便說了個數字，會不會出問題？

  周夏表示，插旗這種理論，他是不信的。

  所以呸呸什麼的，也不重要啦。

  半小時後。

  聖職結束治療，之後又花了點時間，用火晶自行恢復。

  現在，個別職業者還有輕傷在身，其餘人狀態都很完好。

  除了仍然昏迷不醒的妮可。

  此刻，篝火熄滅，只有夜光草朦朧一片。

  職業者們排成方陣。

  他們前方，並排躺著幾具遺體。

  之前的戰鬥，確實做到了零死亡。

  但在這之前，許多職業者，在集合的路上，失去了生命。

  總共五具遺體。

  各自隊友，在做最後的告別。

  整理儀容，服裝。

  收好戰友的個人物品。

  如果還能離開，這些個人物品，一部分將作為遺物，交給家屬。

  而另外一部分，則為衣冠冢，葬於烈士墓中。

  時間緊張，一切從簡。

  告別匆匆，各自隊友沉著臉，回方陣站好。

  周夏深吸一口氣。

  閉眼片刻，再睜開時，滿是堅定。

  只見他揮手間，幾團銀血火飛出，準確落於五具失去生命的遺體之上。

  本來只是力量外顯，不該存有溫度的火焰，竟將五具遺體點燃。

  這一幕，類似點燃怪物屍體。

  具體原因周夏不清楚。

  但事實就是如此。

  職業者死後，竟和怪物一樣，可以被他們的火焰點燃。

  從這一點而言，比起人類，職業者這種生物，與怪物的相似度要更高。

  「青山處處埋中古，何須馬革裹屍還。」

  「行禮！」

  舉右拳扣左胸，八十餘人，動作整齊劃一。

  八十餘下悶響，聽上去竟只有一聲。

  「默哀。」

  職業者們低頭，肅穆無言。

  這是聯盟的傳統。

  職業者於異次元犧牲，遺體的處理，往往都是如此。

  由隊友幫忙火化，將遺物帶回。

  異次元處處危機，職業者本就危險，如果還要帶著隊友的遺體前進，怕是連自己的命都得搭進去。

  這是從一個個血粼粼的案例中，總結出的經驗。

  每一個身處異次元的職業者。

  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也就是黑鐵，如果這裡是白銀級的格蘭之森，還能站在這裡的，恐怕一半都不到。

  這就是職業者。

  但異次元，是一定得進的。

  無人清理怪物，那麼怪物將直接進入現實世界。

  正是職業者的戰鬥，以血的代價，才有今天，人們平凡的生活。

  平凡背後，總有人在他處，負重前行。

  在場默哀這八十餘人，為戰友送別的同時，也不無悲戚地思考。

  現在我為戰友送行。

  幾小時後，不知又是誰來送我？

  對於接下來的戰鬥，走向迷宮，將之攻克，其中的艱難困苦，他們心中自有一桿秤。

  有人犧牲，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說句不客氣的，其中幾個老牌的冒險者，不怕身死。

  怕只怕無人為自己送行。

  因為，如果真的如此，只能說明一件事。

  無人生還。

  三分鐘的默哀結束。

  火焰已燃盡。

  前方地上，空空如也。

  就連焦黑的痕跡，也是不見。

  周夏感覺心裡空落落的。

  此時此刻，他忽然強烈地質疑起所謂的職業者。

  為什麼會這樣？

  什麼都不剩。

  這種現象，幾乎和怪物，一模一樣。

  他強迫自己不去想。

  轉身，掃視。

  一張張臉孔。

  或熟悉或陌生。

  或稚嫩或成熟。

  但無一例外的，周夏在每一張臉上，看到了名為堅定的閃光。

  抬起手，重重揮下。

  他望向迷宮所在。

  沉聲開口。

  「出發！」

  「是！」

  八十餘人，齊聲應諾。

  那麼，走吧。

  踏上這條前途未卜的征程。

  戰鬥到生命最後一課。

  火焰燃盡之前。

  永不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