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世界沉睡,無人甦醒,萬籟俱寂。【Google搜索】
少年打開車門。
砰地一聲關上。
坐上駕駛。
他檢查後視鏡,儀錶盤。
然後系安全帶,一絲不苟。
全都是按著新手教程來。
插入鑰匙,啟動。
周夏看了眼副駕駛上的半島鐵盒。
車燈亮起兩束光。
AE86緩緩前進。
「小夏。」
後視鏡里,是男人成熟的臉。
周夏的眼中,有冷硬的光。
「你去哪裡?」
周夏抿緊嘴。
「怎麼不說話?」
男人皺起眉。
「有什麼不順心的事麼?」
「是學校還是什麼,都可以跟爸爸說。」
「很晚了,不要出門。」
掛在一檔,AE86很慢很慢。
忽然,男人露出寬慰的笑來。
「不想說的話,也沒關係。」
「一個人,也不跟小雪說一聲,真是的。」
「你們畢竟是親兄妹。」
男人搖搖頭。
「總之,以後的路,你要一個人走了。」
「路上小心。」
男人揮揮手。
似乎在後視鏡里,周夏看到男人沖他眨了眨眼。
他聽到對方笑著對自己說。
「以後啊,爸爸媽媽不能陪你了。」
「有些路,你還是得一個人走。」
「這次要是摔倒了,可別找我哭鼻子。」
男人哈哈,爽朗地笑。
周夏也跟著笑起來。
他右手握緊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左手手肘支在搖下的車窗上,捂住了嘴。
笑意卻從眼裡透了出來。
「要堅強。」
「要努力。」
「爸爸知道,一個人,走下去,會很難。」
「可以哭的,可以哭,就算是男孩子也沒關係。」
「但哭完了,接著往前走。」
「別停下,我們看著你呢。」
「還有,別想著為我們活什麼的。」
「有時候,多少也為你自己努力。」
「對了,女朋友不用太好看,但性格一定要好。」
「可惜,這條路,陪不了你了。」
男人淡淡地笑。
「要堅強啊。」
周夏閉了閉眼。
有什麼東西,划過了臉頰。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氣。
「好。」
男人的聲音,從很遠的後方傳來。
「那麼,去吧。」
「爸,我出門了。」
「路上小心。」
換檔,踩下油門。
不轉彎,不回頭。
公路從輪胎下一直向前延展。
到了目所不能及的遠方。
所有擋在前面的房屋或者河流。
自動讓開,如士兵般,陳列兩旁。
AE86不停加速,繼續加速。
後視鏡里的世界。
越來越遠的道別。
車窗外風景扭曲拉長,成了斑駁的色塊。
只有這條一直延伸的公路,真實不虛。
他單手把著方向盤。
另一隻手捂著嘴。
車窗外色彩斑斕,夢幻迷離。
而他的眼中,只有堅定而決絕的光。
副駕駛的半島鐵盒,自動打開。
扉頁上,是兩座緊挨的墓碑。
左邊那座,其上文字秀氣娟麗,總共五個大字。
「周康國之墓」
旁邊一座,其上文字一筆一划,仔細工整。也是五個大字。
「陳秀琴之墓」
書頁嘩嘩作響,不停翻動。
一幕幕畫面,躍然其上。
地上燒著火。
天空破開大洞。
血眼的怪物蜂擁而出。
悲劇上演。
男孩和女孩,逆著人流,狂奔。
是啊,小雪,女孩子就該喜歡小熊玩偶。
而且,喝太多牛奶,本來就不好。
所有的一切,跟我想像中妹妹的樣子,一模一樣。
但這只是我想像的你。
並不是真的你。
並不是。
周夏左手捂著嘴,眼神堅硬而鋒利。
我終究,騙不了自己。
湍急河流,大江拍岸。
斷橋若隱若現。
他在後視鏡里,看到女孩的臉。
五官精緻,毫無生氣。
你到底是誰?
AE86駛上斷橋。
副駕駛的王鵬湊近來。
「小夏子,停下吧,我們開黑啊。」
王鵬擠眉弄眼。
AE86一往無前。
老狼擼著袖子看他。「你小子,大晚上,不睡覺想幹嘛,信不信老子罰你跑圈!」
洪秀弱弱的聲音響起。
「團長,你也不要阿秀了麼?」
杜莎的頭快碰到了車頂。
「周夏,你這是又要去哪?」
安靜了一會。
周夏眨了眨眼。
副駕駛上,女孩捏著衣角,厚劉海遮住大半張臉,聲音好低好低。
「周……周夏同學。」
少年眸光閃了閃。
握住方向盤的手,根根青筋。
「請不要,忘記我。」
周夏轉頭,深深地看了眼女孩。
轉而目光投向前方的路。
「好。」
「哥哥,謝謝你的小熊玩偶。」
小雪沖他田田的笑。
AE86慢了慢。
周夏一眨不眨,像是要把這笑容,烙印腦海。
多久……多久沒見過了。
「行啦。」
燕玲一拳頭砸在他肩膀。
隨後暴起雙臂,神態滿不在乎。
「都到這了。」
「別婆婆媽媽的。」
「趕緊的,飛吧。」
周夏笑出了聲。
他搖搖頭。
「為什麼我的理想人格,會是你?」
「怎麼,有意見啊?」
「沒沒沒……」
周夏擺著手。
「你小子,看著點,開車呢。」
「你好歹繫上安全帶再說我。」
「要你管。」
周夏噗嗤,又是笑出聲來。
「我竟然,自己跟自己吵架。」
「你還藏在自己的世界不想出來呢。」
「昂,是了,如果我不想,也打不開半島鐵盒,對吧。」
「隨你。」
世界已然變成一個奇怪的模樣。
房屋學校櫥窗單車,還有幾乎所有的人們。
變成了扭曲斑駁的色塊,互相糾纏環繞,虛無混沌。
唯一真實的,只有這條筆直延伸的公路。
還有公路上行駛的AE86。
「你小子,不後悔吧?」
「有點。」
燕玲投來鄙夷的目光。
「要我說,想這麼多幹嘛,變強然後砍死怪物,皆大歡喜。」
「有道理。」
周夏露出輕鬆的笑。
「所以,還後悔麼?」
「還是有點。」
燕玲的表情像是在說,真的輸給你了。
「畢竟,這世界太美好了。」
周夏說著。
「換成以前,我從來不會想,原來最平靜的生活,就是最大的幸福。」
「停停停!」
燕玲趕緊豎起手掌。
「你化好多。」
「看,到了。」
前方不遠,大橋斷點。
「說了這麼多,夠了吧。」
「昂。」
「那,飛吧。」
燕玲道。
「嗯,飛吧。」
周夏開口。
燕玲拍了兩下他肩膀,比出大拇指。
「只能送你到這了。」
「一個人走,這是規矩。」
燕玲身影漸漸消散。
留下最後的話。
「你看,橋就在那裡,總得有人去飛。」
「這次,看你的了。」
周夏笑得眯起了眼。
「還說我矯情。」
嘟囔一句。
他搖頭。
「飛吧。」
AE86衝出斷橋。
如躍出海面的巨鯨。
不停向著高處攀登。
沒有著陸,四個輪胎飛快旋轉。
強大的慣性,令得AE86,一飛沖天。
晚風透過車窗吹在他臉上。
下面是湍急的水。
浪頭拍擊礁石,威勢赫赫,像是要將其砸得粉碎。
墜落,便是死。
到了現在,只有飛過去一條生路。
而這般緊要關頭。
周夏選擇,閉上雙眼。
身體好輕,像是能被風吹走。
其實,並不輕鬆。
但這種無法回頭,不能逃避,只可以面對的感覺。
這種把自己逼到絕境,不留絲毫餘地的決絕。
這種一往無前。
真好。
心中,滿是坦然。
AE86似乎到了最高點。
開始向下墜落。
而對面的橋,還有一段距離。
周夏猛然睜開眼。
左手狠狠一拍方向盤。
鬼神賜福!
繼續,飛啊。
眼中有熊熊的火焰。
堵上一切,孤注一擲。
我不回頭。
因為,從一開始,你們就毀掉了我回頭的意義。
父母死了,怪物,我和你們,不死不休。
誰怕誰啊。
白色的車身燃起血色的火焰。
像是被周夏雙眼內的怒火所點燃。
AE86如同重獲新生。
排氣管噴出灼目的焰火。
AE86硬生生停止下墜的勢頭,以完全不可能的姿態,拔起車頭。
往著更高處。
往著前方的橋。
給我,飛啊!
一路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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