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橋是私密的事。

  畢竟後果大概率車毀人亡。

  凡是挑戰飛橋的騎手，沒有一個大張旗鼓。

  其實，每個人都知道。

  飛，是飛不過去的。

  中間斷開處足有二十米。

  就憑這些年輕人，沒可能。

  但他們還是去了。

  有人是為了傳說中的對面。

  而有人，純粹只是想飛過去，僅此而已。

  正如燕玲所說。

  橋就在那裡，總有人得飛。

  那麼，為什麼不是我？

  無關乎未來金錢地位或者其他。

  只是純粹的，飛過去。

  所有人無法逾越的艱難。

  被我踩在腳下。

  他們眼中的世界第一，年少氣盛，這就是了。

  「你也不勸勸她？」

  「我沒辦法呀。」

  徐琪琪皺著肥嘟嘟的臉，好苦惱。

  「不過，這就是燕玲。」

  「如果是她真的想做的事，我選擇支持。」

  清晨，兩兄妹單車並排。

  周雪停下，轉頭看著櫥窗。

  「怎麼了？」

  周夏投去目光，櫥窗里，是一隻小熊玩偶。

  棕色的，小西裝，打著紅色領結。

  「想要麼？」

  「嗯！」

  周夏看了眼價格。

  眨眨眼。

  「走了，上課要遲到了。」

  周夏把住小雪的單車龍頭，古井無波地往前。

  直到拐彎。

  小雪低著頭扁嘴，好難過。

  「別這樣。」

  「嗷。」

  「真的喜歡？」

  「嗷。」

  「期末全班第二，我送你。」

  「哥哥最好啦！」

  小雪一下子笑逐顏開。

  令人懷疑剛才那些悲傷都是騙人的。

  周夏搖頭失效。

  「你呀……」

  「嘻嘻嘻。」

  周夏收起表情。

  晚上，燕玲飛橋。

  八點，小鎮北邊，斷橋。

  周夏一個人，小雪沒來。

  六月份，晚風冷冽。

  黑夜，少年靜立，不遠處有江拍岸，寂靜與喧囂，星空璀璨。

  這是一個不用擔心忽然打開異次元裂縫的世界。

  平凡，平凡就好了。

  遠處射來車燈的光。

  周夏眯眼看去。

  近了，是一輛黑色機車。

  但不是前幾天看到那一款。

  更加華麗，富有流線型的美感。

  讓周夏聯想起古代西方的騎士。

  機車在他面前停下。

  「怎麼換車了？」

  「原來那輛呢？」

  緊身皮衣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線。

  燕玲身材這麼好麼？

  對方沒有回答自己的疑問。

  頭盔轉向周夏。

  夜太黑，周夏看不清燕玲的臉。

  好像有什麼不對。

  周夏正色，沉默不語。

  良久，騎手轉回頭，看向前方，擰了兩下油門，機車隨之咆哮。

  「燕玲？」

  周夏試探開口。

  只是瞬間的事。

  騎手摘掉頭盔。

  黑絲綢般的長髮披散而下。

  星光映襯她的眉眼。

  精緻如同上等人偶。

  周夏一時間竟失了言語。

  不是燕玲。

  「你……是誰？」

  他的話淹沒在引擎的怒吼中。

  華貴機車奔騰而去。

  鬼使神差般，周夏跟著，往前跑了兩步。

  黑髮在風中狂舞。

  機車的速度越來越快。

  像是閃電，划過黑夜。

  紅色的尾燈，給這深沉的黑，燙出個洞來。

  然後在極盡的邊緣。

  在進無可進之處。

  機車躍起。

  像是展翅高飛的鳥兒。

  鷹擊長空，不過如是。

  周夏呆呆地看著。

  漸漸停下腳步，也不自知。

  二十餘米的距離。

  可以麼？

  瀑布般的黑髮。

  精緻的五官。

  如人偶般沒有生氣的臉。

  周夏情不自禁握緊了拳。

  一定，能成功吧。

  這麼想著，機車已攀升到了最高點。

  積蓄的動能到此為止。

  於是，開始墜落。

  弧線不停往下。

  沒有落地。

  周夏所等到的，只有撲通水聲。

  夜晚仍舊安靜。

  江水拍岸，大音息聲。

  無邊的寂靜籠罩了他。

  龐大的，可怕的，無言的，威嚴的。

  名為死亡的寂靜。

  一顆心狠狠揪緊。

  女孩的臉再次閃過腦海。

  他發了瘋似的狂奔。

  大江的水汽撲面而來。

  周夏趴在斷橋邊緣，往下張望。

  江水湍急，偶爾升起浪花，張牙舞爪，似要吞噬了他去。

  沒有，什麼都沒有！

  寂靜的夜，喧囂的風。

  周夏掏出手機。

  「餵……」

  少年的聲音，像是剛走出沙漠，用最後一絲力氣向人求口水喝的落難者。

  他說。

  「飛橋，北邊……」

  手機另一邊，接線員的聲音穩定中帶有焦急。

  「請詳細說明……」

  周夏深深呼吸。

  「有人，落水了！」

  搜救人員很快趕到，一整個晚上，江面明亮如白晝。

  直到天亮，毫無所獲。

  「你是，周夏對吧？」

  「嗯。」

  「這個飛橋的人，是你朋友麼？」

  「不是。」

  詢問的工作人員皺起眉。

  盯著面前這失魂落魄的少年。

  「不是你朋友，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不知道。」

  「周夏同學，請配合我們的工作。」

  「我不知道。」

  工作人員壓下怒氣。

  「好，換個問題。」

  「具體落水的時間是？」

  周夏抬頭，目光射在工作人員的臉上。

  「你是誰？」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應該鍛鍊的。」

  「不能落下！」

  「我要跑步！」

  說著說著，周夏自顧自開始跑步，旁若無人。

  工作人員下意識退後一步，不知為何，毛骨悚然。

  周夏跑遠了，背影也是不見。

  「鍛鍊……鍛鍊……」

  「我要鍛鍊。」

  周夏喃喃自語。

  「啊！」

  周夏滿頭大汗地醒來。

  「哈啊，哈啊！」

  周圍的景物映入眼帘。

  對面的牆上，男人一手把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捂住嘴，車窗外燈火朦朧，男人眼中有莫名的光。。

  這是，他的臥室……

  周夏神經質一般，立刻拿起手機。

  屏幕顯示，晚上九點。

  怎麼會？

  周夏抿緊嘴唇。

  屏幕冷光，令他的臉更顯慘白。

  所以，是夢麼？

  如果記憶沒錯的話，九點，他還在斷橋。

  心臟砰砰直跳。

  好安靜。

  這個世界，好安靜。

  周夏甚至懷疑，現在離開這個房間，他就會發現外面的世界，全部都只是虛無。

  只有自己所見，才是真實。

  他閉上眼。

  各種各樣的記憶。

  腦子好亂。

  要炸開了。

  華貴機車，緊身皮衣下的女孩。

  那一頭黑髮，那精緻的五官。

  還有，那一雙眼。

  我一定在哪裡見過。

  一定！

  翻身下床。

  周夏沉默著，找到半島鐵盒。

  拿起鑰匙。

  動作，停頓在半空。

  眼中有莫名的光。

  似在掙扎，似在猶豫。

  最終，他把鑰匙，插入鎖眼。

  沒有阻礙。

  像是從沒有生鏽一般。

  是因為，我想看麼？

  周夏想著，翻開半島鐵盒。

  忽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