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城市，正在死去。」這是瑞德穿行在街道中的感想，這不是平靜的死亡，而是掙扎著，慘叫著一點一點地死去。

  診所中，瑞德看著眼前的約翰，他不停皮開肉綻湧出鮮血，傷口又冒出青煙自己癒合。他也在慘叫著，掙扎著，可瑞德知道這個對他來說是陌生人的男子正在被拯救，雖然海獸之毒還在他體內，雖然他還是可能變成邪物，但是他曾經堅定的邁向死亡的步伐，停了下來。

  瑞德停下意念，說：「查理曼醫生，可以了，今天就先到這裡吧，繼續下去對我對他都是一種負擔。」查理曼鬆開了按住約翰的手，將約翰又翻了個面，拍拍他的臉，問：「你叫啥？」約翰沒有像福爾斯特那樣暈過去，是因為瑞德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徹底治好他。如果只是普通地斬斷他背後的肉刺，並不會有徹底的治療效果，不僅有可能因為流血過多而死，還有可能剛砍完就再長更多肉刺起來。

  男人虛弱地說：「我叫約翰，查理曼醫生你終於瘋了嗎？我怎麼這麼倒霉……」查理曼看上去好像有一點生氣，他一巴掌拍在約翰的臉上，說：「蠢貨，我們的事業是正義的。」虛弱的約翰真的暈了過去，查理曼發現約翰沒有聽到自己的話，哼了一聲，轉頭問瑞德：「他沒事了吧。」瑞德說：「傷口已經全部合上了，他只用躺著休息一下，然後起來吃些東西就能回復。」

  查理曼點點頭說：「完美，瑞德你現在把魚吃了補補，我們去下一個。」瑞德瞪大了眼睛，說：「還有下一個？」查理曼點點頭，看上去像頑石一樣的臉充滿了堅定，說：「救人就像救火，慢一點就有可能多一個人再也沒有機會得到治療。」

  瑞德越過查理曼看著還躺著的福爾斯特還有約翰，還有濺了一屋子的鮮血，這個場景怎麼看怎麼變態，不過瑞德其實沒什麼感覺，想來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見過更血腥的畫面吧。

  瑞德看著手裡的魚，想找廚房煮一下，可他將生魚提起來的時候，他的食慾告訴他這個東西好像可以就這麼吃，也沒什麼影響。

  瑞德沒有直接張口吃生魚，一方面是來自異界的靈魂覺得噁心，一方面是自己剛剛才決定當一個人類，就直接吃生魚很糟糕。

  所以瑞德還是去拿起刀子開始處理魚，然後準備把魚煮一下。

  查理曼看著瑞德熟練的刀工，問：「你以前經常做菜？」瑞德點點頭，說：「是的。」查理曼又問：「可你不是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為什麼會記得做菜。」瑞德一愣，這個該怎麼解釋……瑞德接著說：「人類大腦中學習的知識和記憶是兩個互通但是不全重合的區域，一個人有時候會忘了自己怎麼學的做菜，卻還是會做菜，就像我有可能會忘了蘋果什麼味道，但是我會認識蘋果。」

  瑞德是瞎掰的，可查理曼聽完以後，眉毛一揚，說：「這可真是有趣的知識，我要去記下來，魚不用給我留，你吃光吧。」說完就走進了書房開始奮筆疾書。

  瑞德心不在焉地煮好魚，這裡沒有香料，沒有油，所以也談不上什麼烹飪技巧。

  瑞德將魚盛到碗裡，回頭看著像變態兇殺現場的客廳，食慾並沒有怎麼受影響，然後他就像啃麵包一樣無視了魚刺魚骨頭魚腦袋一口兩口吃光了一條魚，他能從血液中感受到躺在地上的福爾斯特和約翰的飢餓，吃第二條魚時他停了一下，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他們會自己找吃的東西的。」說完就把第二條魚整隻塞進了自己沒有魚大的嘴，糊弄著嚼了兩下，一口吞了下去。

  查理曼很快就從書房出來了，他看著瑞德手裡的大空碗，聯想到昨天看到的進食畫面，心中瞭然，拿出巨大的鋼鐵注射器，說：「走，我們去救人。」

  過了一會兒，瑞德跟在查理曼身後，一邊走一邊揉著手腕，瑞德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福爾斯特打著沒什麼影響，查理曼割個口子就那麼痛。

  似乎查理曼襲擊別人的消息傳開了，瑞德只能看到遠遠的地方有一兩個人影一閃而逝，瑞德說：「查理曼醫生，我覺得我們之前還是太粗暴了，似乎造成了不良影響。在打破居民們的常識之前，我們先打破了自己的招牌。」

  查理曼搖搖頭，說：「如果你說的是像神殿那種招牌，沒有也罷，我們為什麼要當醫生？」瑞德說：「為了吃魚？」查理曼嘆了口氣，說：「醫生是救人的，我們不能等別人來求救，我們要主動去尋找苦難者。神是博愛的，可我們不能依賴神。」查理曼越說越激動，突然轉過身，按住瑞德的肩膀，大光頭貼近瑞德，強大的氣勢幾乎壓的瑞德喘不過氣來。

  查理曼一字一頓地對瑞德說：「人，要自救。」

  瑞德左看右看，查理曼和自己路過的街道上空無一人，瑞德問：「人都沒有，怎麼自救……」

  查理曼哈哈一笑，說：「沒有人？怎麼會沒有人。」說完往旁邊邁出一步，一腳踢開緊閉的木製大門，巨大的震動響徹整個街道。

  「開門！治病來了！」查理曼發出大吼，一個男人拿著矛對著查理曼沖了出來。男人的架勢一看就是練過的，手腳結合非常協調，第一步起勢，第二步加速，第三步腰馬合一，動能與肌肉力量完美地灌注在槍尖，刺向查理曼的胸膛。

  查理曼往胸前的矛頭一抓，手腕一翻，木製的矛杆就斷了，接著另外一隻手往男人的臉上一個猛拍，查理曼怒吼：「蠢貨，我們的事業是正義的！」

  瑞德看著暈倒在地上的男人，他總覺得自己已經有一點習慣了，內心沒有什麼波動。

  查理曼掏出盒子裡注射器，插進男人的手臂抽了一些血，然後就讓血液在注射器內部反應。

  感覺注射器冷卻以後，查理曼準備刺進去，瑞德連忙說：「查理曼醫生，我突然想起這樣好像……不太乾淨吧。」查理曼停了一下，回頭說：「微小的生命會通過血液擴散……導致疾病傳播？」瑞德點點頭，查理曼又說：「還有比海獸之毒更厲害的疾病嘛？」瑞德搖搖頭，他可從來沒聽過有什麼病毒能改變生物種族的，查理曼說：「那不就得了。」說完，查理曼將注射器扎進男子的手臂，然後把液體推了進去。

  連接出現，第三次，瑞德已經可以很熟練了，他將精神遊離在男人體內，吞噬並驅逐男人體內的毒。男人胸口的衣服很快就被鮮血浸濕，查理曼把男人的衣服撕開，原來男人的胸口長了一隻眼睛，普通人大小，沒有睫毛，這隻眼睛充滿了鮮血，在胸口滴溜溜亂轉，眼睛和皮膚接觸的地方不斷冒出鮮血，然後眼睛突然停了下來，直直地盯著瑞德，瑞德感覺頭裡面嗡了一下，好像暈了一些，不過很快就停止了。

  眼睛的眼神越來越惡毒，充血越來越嚴重，然後它慢慢凸起，似乎想用眼神瞪死瑞德，很快，它凸起的程度超出了皮膚的高度，「呲溜」一下，從胸口離開，滑落在一旁的地上。

  傷口開始冒出青煙，慢慢癒合。最後胸口形成了一個有一點醜陋，像燒傷的圓形小傷疤。

  瑞德擦了擦額頭的汗，查理曼說：「去，找一找他家有什麼吃的當醫療費。」瑞德說：「我們不是來傳達神的福音的嘛……」查理曼說：「免費的話，還有誰當醫生。」

  瑞德點點頭，左看右看，跑到樓上去抓了一條熏魚，一邊啃一邊下樓，說：「我夠了，你還要嗎？快點拿了咱們走。」

  查理曼卻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瑞德走上前去，視線從一旁繞過查理曼龐大的身軀，看向門外。

  門外是一個身材勻稱的中年男人，幾縷白髮，頭髮被往後梳扎在後面，讓他的年紀看起來更大一點。他手無寸鐵的站在那裡，姿勢悠閒，眼神中沒有戒備，臉上帶著笑意。

  查理曼沉聲說：「安格朗。」安格朗突然拍了拍手，笑意更濃，說：「精彩的治療，查理曼醫生，瑞德醫生，這就是大陸的新治療方式嗎，令我大開眼界。」

  瑞德沒有去問安格朗為什麼知道應該只有查理曼和自己知道的事他卻知道，瑞德也沒有問安格朗是誰，他第一次從留在查理曼身體中的血液感到了查理曼的狀態，戒備。

  「可是，哪怕親眼所見，我也不是很放心。你看，我的工作是殺海獸，我並不關心海獸是從哪裡來的，海里爬上來的，天邊飛過來，或者島裡面的，只要是海獸，我都要殺乾淨才開心。瑞德醫生，請問你是不是某種我沒見過的海獸呢，或者說，比海獸還要讓我頭疼的東西。」